“這話什麽意思?”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個大媽得意地看了其他人一眼,滿是驕傲:


    “她兒子,讀書的錢都是他自己勤工儉學賺的,他媽說家裏的錢都被他爸敗了。


    常年就那幾套衣服,穿的最多的還是校服,你看那瘦的呀,身上都沒有幾兩肉,一看就沒吃好喝好。


    就這,人家成績還不差呢,在家裏上上下下都是他收拾的,勤快著呢,要是我家臭小子有他這麽懂事就好了,我能高興的夢裏都是笑得。”


    吐出一口瓜子皮:


    “這是親生的嗎?這麽糟踐孩子?說起來,我之前發現小關呐,看著攤子上的吃的咽口水呢!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正是長身體的階段,我想著他估計是餓了。


    聽你這麽一說,莫不是在家都沒吃飽?這咋行?難怪這麽瘦,看著怪可憐的。”


    另一人也跟著點頭:


    “那不是說,他的生活費都是自己掙得?難怪我家臭小子說,小關總是最後一個交各種費用的,錢都是一塊、兩塊的。


    還以為是在逗收錢的課代表玩呢!”


    ……


    幾個人聊著天,又扯到其他人身上去了,鬱景程靠著輪椅,淡淡開口:


    “天色不早了,迴去吧!”


    手指敲著輪椅的扶手,熊皓握著握把,推著輪椅迴去。


    從這些八卦裏,鬱景程提煉出來不少重點,那個小孩有悲慘的童年,自私自利的家人。


    這世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有人想要擁有家人,就有人恨不得自己是個孤兒。


    好的家庭催人奮進,壞的家庭,就像是一攤淤泥,想要讓家裏的所有人都陷進去,越掙紮,陷的也就越深,看不得有人能夠掙脫這攤泥潭。


    還會將人所有的優點都打磨幹淨,變得“圓潤”,愚蠢而麻木,最好做牛做馬,一輩子聽他們的話,像是一個被精心打磨的傀儡。


    在走到院子外時,鬱景程停下了敲扶手的動作,抬起了手:


    “停一下,我們去今天路過的那個小巷子看一眼。”


    這種窒息感,他這個外人聽了都覺得難受,身在局中的男孩,會更難受。


    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鬱景程越想越覺得,那個姓關的小孩,身上有一種絕望之感,這樣家庭的人,很容易走極端,有自毀傾向,會想著一了百了,也就是尋死。


    小孩子看著沒心沒肺,其實也會有煩惱,由於心智不健全的原因,沒有受到完整的教育,行事會更極端。


    壓力太大,抑鬱得病也不是沒有的。


    這種病症放在普通家庭裏,關心孩子的父母會有所察覺,在姓關的小孩那裏,完全不成立。


    小孩子也是需要陪伴的,需要傾訴的,在煩惱拿不定主意時,會尋求包括父母、老師在內的大人們尋求意見。


    顯然,那小孩不可能向家庭傾訴苦悶。


    就像是一座火山,心底積蓄了不少岩漿,越壓抑,積攢的怒火越多,總有一天,會噴發而出,勢不可擋。


    今天爆發出的那一場爭吵,不過是一場爆發而已。


    就跟一根竹子一樣,往上麵一塊塊的加著石頭,直到有一天,引起了竹子的反彈。


    他也在那群八卦的人口中知道了那小孩的名字——關離。


    一個聽著敷衍,不怎麽用心的名字。


    現在的小孩一個個名字都是父母翻著字典取得,就他的名字不怎麽出色,離的寓意也不怎麽好。


    一般人隻會想到離去、離別之類的。


    取名字多會選“黎”這個字,很容易聯想到黎明。


    一種充滿希望的名字。


    感受到輪椅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熊皓開口了:“到了,先生,他還在這裏。”


    鬱景程朝著上午看到的方向看去,關離的姿勢變了,他坐在了地上,抱著自己,從骨子裏散發的孤獨,能夠感染人的心神。


    熊皓又開始不開心了:


    “先生,感覺有點兒難受,就跟有塊石頭壓著一樣。”


    原本吃的飽飽的,和先生一起散步,感受著落日餘暉照在臉上、身上,微風吹拂過身體,心情好極了的熊皓,皺著眉頭,下意識摸了摸心髒的位置。


    這叫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近壞情緒者得壞情緒?


    也不算錯,畢竟,情緒是會傳染的。


    熊皓抓了抓頭發,有些茫然,不知道該怎麽做。


    “去,推我過去。”


    猜到小孩會在這裏,沒想到的是,小孩還在上午的那個位置,最多變了個姿勢。


    許是蹲久了,腿麻。


    熊皓自然是聽從鬱景程的安排的,聽到有東西靠近的聲音,關離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擠進牆裏麵去。


    他沒有抬頭看,也沒有說話,更不關心靠近的東西是什麽,是不是路過。


    直到,那東西的聲響,外加一道極為沉重的腳步聲停留在他麵前的位置。


    沒有動靜了。


    從胳膊縫隙間可以看到一雙穿了鞋的腳。


    沉默了好一會兒,關離才後知後覺的抬起了頭,長相並不難看,可以說是清秀,眼神很幹淨,一眼望到底,看著就是個靦腆的性子。


    紅腫的雙眼,還有臉頰上的巴掌印,臉也腫了,眼睛裏都是血絲,看著鬱景程的目光有些陌生,落在了輪椅上後,似是想起了什麽,不敢抬頭。


    他的手臂是被他媽拽折的,也是被他媽拽著去找醫生的,要不是怕另一隻胳膊也折了,關離是不想去的。


    他聽說過鬱先生的名字,知道他是一個好人,好人不該被人打上標簽,也不該被欺負,被占便宜。


    關離知道自家人的個性,他母親是不會給錢的,要是鬱先生真給他治了,說不定還會被訛一筆。


    所以,鬱景程打開門後,看到的是,大媽強拽著她兒子完好的那隻手,向他請求幫助。


    而少年縮在後麵,不敢抬頭,在聽見鬱景程露麵後,對著他悄然搖了搖頭。


    關離不想拖累他人,比起麻煩別人,他更願意花一筆錢,去醫院看病。


    生於這樣的家庭,他沒有選擇,但行為處事,他卻可以選擇。


    未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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