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江水束縛在陡峰險崖之間,波濤洶湧江水混混,下行的船隻,隻順流而下直直疾駛,刹那之間就縱掠而過了群山與上行的舟船,上行的船隻都需人拉纖,大船多則數十人,小船少則五六人,都喊一口沙啞的船工號子。


    也不是什麽歌謠,(號子有聲無字,“嗨,嗨喲喲,嗬嗨,拖呀,拖、拖拖拖……”險灘惡水,全靠纖夫合力拉纖,號子聲聲,空穀迴蕩)艄公手臂一揮,將兩道沉重的鐵製纜索遠遠拋到岸邊去,一眾纖夫蜂擁而上,竟也是輕輕巧巧地接住了,快速套在一個巨大的絞盤上,可見並非是一般的纖夫。


    諸人一齊搬動絞盤,將船快快拉至岸邊。船靠岸後,蘇子期問艄公,道:“這就是青龍灘麽?”艄公神情有些凝重,“正是青龍險灘。”蘇子期點點頭,道:“便在此處登岸,代步馬匹可在?”艄公道:“安排的馬匹昨夜該到的,休息半宿勁力也足了,上岸向北走一二裏就能看見咱們的人。”青龍險灘確實兇險,為防不測艄公早就安排岸上來人接應,快馬先行雖比不上順風順水的船,但也不算慢的。


    蘇子期瞥了船隻一眼,微微搖頭,艄公頓時會意,耳邊也傳來自家公子的傳音入密,“送到這裏就是,先帶樓中兄弟找近路轉一轉,別去分舵。”鬥笠下艄公的神情微變,已領會自家樓主的用意,他是風雨樓中的老人了,經曆過與六分半堂權相蔡京敵對的時期,最是謹慎不過。


    路仲遠與程靈素不知那兩人商量這些幫派之間的彎彎繞繞,路仲遠抱劍而立,眺望遠方的山巒路徑,眉間微帶凝重之色,不知想些什麽。而程靈素猶自低頭擺弄著包袱裏的什麽東西,悠閑自在,似是毫不擔心的樣子。


    各人心思各人知,風雨樓弟子做事的速度倒快,準備的幾匹高頭大馬已牽至諸人麵前,均是那一等一的快馬良駒,三人不敢耽擱,上馬便行。


    這下就是一路疾馳,絕塵而去,偶爾才在馬上抿幾口水吃幾塊幹糧,到驛站附近,路仲遠快快去買了些酒提神,除此之外再無停留。從日頭正高到一點一點偏西,不知不覺就這麽過去了。待到月上中天,也不曾停歇,換乘馬匹,如此這般疾馳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日深夜,大雨滂沱,坐騎已無餘力,三人也有些精力不濟,才牽了馬匹,稍稍撿了些鬆枝,在山腰上找了一個石洞休整。


    山野之中的氣息也並不好聞,這個小石洞就充斥著一股子草腥味和羊膻味,顯然之前有山羊之類的野獸停留過,這股味道與篝火燃燒時的鬆油氣息交織在一起。


    雨聲和雷聲太響了,偶爾還有雨水從洞壁上滑落的滴答聲,昏昏暗暗,更覺得沉重。烤熱了幹糧,三人粗粗分食了,也不在意什麽味道,路仲遠身強體壯,先守了前半夜,後半夜蘇子期守,程靈素雖有些武功,又是用藥使毒的行家,但畢竟是個體力有限的弱女子,早早便睡了。


    天明,雨歇。


    蘇子期叫醒二人要繼續趕路,待三人出了石洞,要去樹下解韁牽馬,一見樹下情景,程靈素輕“咦”一聲,路仲遠立時按劍警惕,口中也不由罵了一句,蘇子期沉默不語,神情更加冷淡,映上一分淩厲,早已握上了的紅袖刀。


    樹下的三匹馬,並非橫臥在地,而是四腿蜷曲,癱成一團,倒不見有什麽鮮血與撕咬的痕跡,顯是並非野獸所害,若說是害了病,也不見得三匹都遭了難。


    程靈素從懷中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蘇子期望了一眼,觀其色澤材質,知曉不是凡物,這手套是以極細極軔的白金天蠶絲織成,雖然柔薄,卻非寶刀利刃所能損傷。


    他知曉一位隱居終南山的前輩有這手套,沒想到程靈素也有一副,果然不愧是憐花公子與賽華佗的師妹,得了藥王一門真傳的弟子。


    路仲遠按劍警戒,心中好生狐疑,自家必定是被人盯上了,隻是不知道對方是何路數?自從好友神劍燕南天失蹤後,他對這些鬼魅魍魎的伎倆才真正忌憚起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正是這個道理。張了張口,欲要勸程靈素不要上前,卻見蘇子期陪在她身側,就不說了,這小姑娘擅於用藥,就是有毒她也不怕,有什麽陷阱機關暗器暗算,蘇公子也能對付。


    再說還有自家在旁,倒也不怕。要是能看出來者有什麽手段也好,這動起手來心中有數。


    程靈素伸手在其中馬腹上摸一摸,觸手冰涼,隔著白金絲手套,也隱隱有寒意傳來,心知有異,但似乎不是什麽藥物的緣故,又快快看看其他馬匹的口齒,尋思:“這些騾馬正值壯齡,腳步輕健,並無患病,也非中毒,怎地死地如此怪異?”


    “不是中毒,”程靈素朝蘇子期搖搖頭,伸手要抬起馬頸看看清楚,隻是她女子體弱,力有未遂,蘇子期右手暗握著紅袖刀,便左臂運力,幫她把馬項頸抬一抬,程靈素凝目看去,微微一怔,而後歎道:“好厲害的掌力,好奇怪的功夫。”


    馬頸上有個綠色的五指掌印,掌印陷進皮肉幾分,可見來者不僅掌法詭異,且是掌力霸道剛厲。


    蘇子期放下先前抬著的馬頸,有看了另外兩匹馬,果然也有一模一樣的掌印,再伸手摸摸死馬的四肢,腿骨果然都已寸寸碎裂,再看馬背,背上的脊椎骨也是一般無二,竟還透著寒意。


    “這馬兒怕是叫都叫不出一聲,就給人一掌打死了。”蘇子期低聲說道,卻看不出這功夫是何家路數。


    這病公子眸色微微有些波動,神色之間也透出一點凜然的冷意來,雖然容色之中盡顯清華,隻是微微抿著的嘴唇唇色極淡,透出一股淡漠深沉來。


    剛猛霸道,掌帶寒毒,是哪一家的路數,就是以蘇子期所學之博,一時之間卻也看不出來,程靈素是看傷醫病,使毒用藥的行家,這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雖覺得驚奇,但對這人功力之深,掌力霸道奇異,倒沒有蘇子期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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