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這才想起這事兒,眼看是找不成周學謙了,她料定顧淮不是多事之人,便硬著頭皮道:「正是,另有幾幅字畫還想請掌櫃替我裝裱起來,我好便於收藏。」


    說謊話還麵不改色。


    顧淮冷淡地瞥了沈清月一眼,果然並未拆穿她。


    掌櫃走過去,擺正了桌椅,領著沈清月往沒有鋪陳畫作的長桌那邊去,他接過她手裏的人物畫,平鋪在桌上,朝光線最好的方向,俯身細看。


    沈清月在旁靜待,顧淮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地看向胡掌櫃。


    一時間,二樓上鴉雀無聲,靜可聞針。


    胡掌櫃很有經驗,看的也很細致,找了五處細枝末節的地方看了半天,才直起身,似有深意地看了顧淮一眼。


    顧淮深深地迴看著胡掌櫃,皺了皺眉,隨即麵色淡然如常,不顯心思。


    胡掌櫃收迴視線,看著沈清月溫和一笑,道:「這不是道山真人所畫,行裏人都知道,道山真人不畫人物,隻畫花鳥樹木。姑娘你肯定是被人騙了。」


    說著,他的餘光饒有意味地看向了顧淮。


    顧淮:「……」


    哦,反倒變成是他在騙人了?


    沈清月並不意外掌櫃鑒定出來的結果,這畫是顧淮畫的,什麽道山真人給她畫的,本就是她順口胡謅。


    不過當著正主的麵兒胡說八道,沈清月到底還是有些尷尬的,好在她麵上的輕紗,掩住她異樣的神情,聲音低低地道:「不是就不是。」


    顧淮睨了沈清月一眼。


    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厲害,幾乎信口拈來。


    胡掌櫃笑嗬嗬道:「不過這畫也是上乘之作,技法成熟,設色合理協調,可以說是完美無缺,姑娘保存好,將來也許可以傳世。」


    沈清月當然知道這畫價值不菲,等到七年後成了顧閣老的畫作,價值更甚。她笑道:「煩請掌櫃替我裱好,妥帖保管。不知幾日後可以來取?」


    胡掌櫃道:「五日左右。」


    沈清月叫春葉付了定金,拿了文契,便將字畫留在了青石齋,下樓離開。


    等人走了,胡掌櫃才笑望著顧淮,問道:「顧公子這是何故?」


    明明顧淮就是道山真人,替人家姑娘畫了畫像,卻刻意隱瞞身份。


    顧淮解釋道:「她是我教書主顧家的姑娘,我不過受人之托替她作畫,沒有必要告訴她我的名號。」


    胡掌櫃笑容僵在臉上,頓時不笑了,問道:「她是沈家姑娘?行幾?」


    顧淮道:「沈二姑娘。」


    胡掌櫃失神片刻,方恢複了神態,轉而道:「那這畫,是公子裱,還是我裱?」


    顧淮從前在青石齋賣畫結實了胡掌櫃,後來畫賣得少了,便幫忙鑒定真假賺錢,偶爾也幫著裱畫。


    他想起方才的事,語氣微冷,道:「您裱。」


    胡掌櫃笑著點頭道:「也好,顧公子好生舉業。」


    噔噔噔,樓梯傳來沉悶的腳步聲。


    周學謙在後院和賬房先生說完話,便出來找胡掌櫃了。


    二人竟像是舊識,目光相接,各自一笑。


    周學謙手裏也拿著一幅殘破的舊畫,他道:「此來還有一件事央求胡掌櫃,家父有一副心頭好損壞許多,托我帶到京城請人修補,倒要麻煩您了。」


    胡掌櫃點頭應允,道:「我瞧瞧。」


    周學謙雙手奉過去,無意間瞥到桌上的美人圖,目露驚詫,眼神鎖在了上邊。


    顧淮順手就卷了畫,與另外幾幅字放在一塊兒,動作迅速。


    周學謙窘迫地眨了眨眼,將殘舊的畫遞給胡掌櫃之後,視線又不經意地落在了那副美人圖上。大家作畫都是力透紙背,便是透過畫紙背麵,他也能隱隱窺探幾分畫中人的仙姿。


    胡掌櫃略掃了一眼周學謙送來的畫,道:「可以修補,不過費些功夫,半個月之後,周公子再來問取。」


    周學謙作揖道謝,他喉嚨裏塞著一句話,卻因為十幾年的家教素養,始終沒法問出口,隻得如鯁在喉地告了辭,離開了青石齋。


    那畫中人生得實在是太合他的心意。


    迴去的路上,周學謙有些癡癡地想,不知畫上人生於何家,倘或能見到真人就好了。


    畫中人已經到沈家了。


    沈清月下了樓才知道,青石齋竟然有後院,而且她正好和周學謙錯過了。


    沈清月捏了捏眉心,沒想到,顧淮竟然與青石齋的掌櫃有淵源,真是令人頭疼。


    她想……顧淮應該看不出來她的心思。


    這次去已經鬧出了大笑話,看來隻好放棄用那個法子去接近周學謙了。


    穿過垂花門,沈清月一邊走一邊迴憶前世兩位表嫂的好處,周表哥既肯娶她們,必然還是中意她們某些長處,她若能學得幾分,至少表哥也會多注意她一些。


    沈清月逐漸迴憶起來,那兩位似乎都很會下棋,都曾是被沈家人拿出來誇獎過的。


    想到此處,沈清月臉上綴著篤信而清淺的笑容。


    她也很會下棋啊。


    沈清月和春葉二人還沒迴到雁歸軒,就被秋露半路給攔下了,她氣喘籲籲地道:「姑娘不好了!林媽媽在院子裏發作呢!」


    春葉馬上鎖起了眉頭。


    沈清月從容地問:「怎麽迴事?」


    秋露答道:「林媽媽問您去了哪兒,奴婢們不知道,她聽說您出了二門,又未知會家中長輩,便發了脾氣,拿院子裏的姐妹們撒氣。」


    沈清月早上和沈世興一起出去的,並未特地知會誰,林媽媽當然不知道。


    她這是殺雞儆猴,打沈清月的臉呢!


    沈清月冷笑一下,想著差不多到沈世興點卯迴來的時間了,便低聲吩咐了春葉幾句,叫她將人「請」過來。


    春葉點頭跑了之後,沈清月便領著秋露一起往雁歸軒裏去,不過她倆走的很慢,眼看著身後已經有人匆匆追過來了,才跨進院了子,就瞧見庭院裏站滿了丫鬟婆子,林媽媽趾高氣揚地訓話呢。


    林媽媽聽見了院門口的動靜,見了沈清月進來,迴頭看了一眼,又扭迴頭,繼續訓斥丫鬟們服侍不盡心,不顧主子安危,說她們個個都是失職的奴才,合該拖出去打死!


    沈清月秀眉擰著,故作不知,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林媽媽何故發這麽大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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