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那些人如何罵,宋唯之都未吭一聲,仍弓著身子,緊護著懷裏的琴,海棠想扶他起來,被宋唯之微不可查的避開半步,撐著牆起身,仔細檢查了下琴,看到琴沒有損傷,緊皺的眉心才稍鬆開。


    “公子,你受傷了!”


    海棠又看向趙合歡,小姐真是愚蠢,明知宋公子的身份,卻不多套些私交。


    方才那些人出手很重,宋唯之恐怕傷的不輕,趙合歡就道:“先迴房間看看,我那還有些藥酒,迴頭拿給你。”


    宋唯之感激道:“謝了。”


    “嗬!”


    一直在看戲的司炎冷哼一聲,“就是隻白斬雞,不成氣候。”


    那小曲彈的再好,那詩作的再好,又有什麽用,一個男人弱的跟小雞仔似的,小鸞兒肯定不會喜歡的,扭頭求肯定地問道:“小鸞兒,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目光一轉,卻看到趙合歡扶著宋唯之走去對麵的房間。


    司炎嘴角一抽,架不住白斬雞賣可憐!


    斜眼看向憋屈的司炎,七殺平靜的挑挑眉毛,道:“白斬雞和騷包狐狸,還是前者更順眼些。”


    “宋公子!”


    宋唯之不讓她扶,海棠幽怨的抿了抿唇,就要去抱那琴,宋唯之臉色一急,忽然推開她,“這琴是金絲楠木所製,世間僅此一把,姑娘不識琴,恐怕會碰壞。”


    海棠臉色有些難看的“哦”了聲。


    見狀,趙合歡便道:“海棠,去我屋裏把藥酒拿來。”


    寶貝的把琴收好,宋唯之看過來,抵著頭道:“讓你見笑了。”


    “看你對這琴比你自己還在意,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嗎?”


    “都用琴比知音,我沒幾個至交好友,這把琴日久相伴,於我而言,是我的知己。”


    聲音清潤,如清泉擊石,十分動聽。


    說這話時,宋唯之全身上下都籠罩著孤單的氣息,趙合歡微愣,隨即道:“人生漫長,便如你的琴音跌宕起伏,除了琴以外,肯定還能遇上其他知己。”


    “是嗎?”


    宋唯之忽然抬頭,目光定定的看著她,眼睛裏神色複雜,趙合歡看不明白。


    這時,海棠拿了藥酒進來,趙合歡起身告辭,“這藥酒效果不錯,多擦幾日淤青就能散。”


    接過藥酒,宋唯之再抬起頭時,方才難明的神色褪去,又恢複溫雅有禮。


    房門關上,宋唯之若有所思的撫著藥酒瓶,如玉的臉龐有一半籠罩在陰影中,神色陰晴不定。


    “小姐,宋公子的傷都在背上,那藥酒他一個人怎麽擦啊?”


    海棠問道。


    頓住腳步,趙合歡扭頭看她,挑眉道:“那不然你去幫他擦?”


    “可以嗎?”


    海棠眼睛微亮。


    “嗯。”


    趙合歡無所謂道,隻要不被趕出來的話。


    見趙合歡答應了,海棠立即折身去敲宋唯之的房門,當然,沒有任何意外的吃了閉門羹。


    像宋唯之那樣的世家弟子,一看就是恪守禮儀,不同於白禹隻把男女授受不親掛嘴邊的,而是骨子裏的遵從。


    船上日子枯燥,一晃數日過去。


    宋唯之常來找她說詩,彈曲,還拿著那本化名“化相散人”的書冊來找她探討,著實令她有些訕訕然,說實話,以她肚子裏的那點墨水,她真不覺得和宋唯之有什麽共同語言。


    可偏偏宋唯之似乎並沒覺得自己是一頭熱。


    好嘛,人都送上門來了,那就刷點好感度吧。


    趙合歡這般想著,可是直到商船停在臨安府的碼頭時,宋唯之的好感度還是一個大大的零蛋。


    江麵波光粼粼,宋唯之望向窗外,依依不舍的說道:“想到下了船就要分別,心裏著實很不舍。”


    對此,趙合歡隻想送他兩個字“嗬嗬”。


    江邊上一片繁忙,船來船往,首尾相接,一眼看去碼頭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招牌,有許多腳夫在卸貨,四周還有很多商販,有賣豆花的,燒餅的,金平糖的,各種小吃食琳琅滿目。


    船上夥食清湯寡水,才聞到香味,趙合歡就饞了。


    七殺寵溺的看她一眼,說道:“不著急,我先去給你買。”


    說完,直接從甲板一躍而下,在水麵輕點幾下,一眨眼,就翩然落在碼頭上,趙合歡雙手做捧著臉,喊道:“我要吃豆花!”


    青瓦屋簷連綿,街市繁榮,建築古樸,隨處可見的熱鬧繁華,到底是天子腳下的一方聖土。


    從商船下來以後,七殺把豆花端給她,趙合歡一邊吃著豆花,一邊雇用了幾個腳夫,幫忙把貨從船上卸下來,幾箱子的貨都堆在碼頭邊上。


    宋唯之走過來,問道:“歡兒會在臨安府停留幾日?”


    趙合歡看了看那幾箱貨,說道:“我是來臨安走商,當然是貨什麽時候出完,就什麽時候離開,估摸著大概會要個十來天。”


    宋唯之頷首淡笑,“你初來乍到,對臨安不熟,我本該盡地主之誼,可惜商鋪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不過臨安普遍地是黃金,隻要貨物不差,定能出個好價錢。”


    聽他這麽說,趙合歡也眨眨眼,感謝道:“謝你吉言了!”


    宋唯之想了想,從袖中拿出一個玉佩遞給趙合歡,“如果有事可以此為信物,來右相府找我。”


    趙合歡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多一個信物也不是什麽壞事。


    思緒翻轉,伸手接過玉佩,那玉質通透,幹淨,玉佩上麵雕刻著一個小小的卿字。


    “那就先與歡兒道別了。”


    宋唯之眸底含笑,拱手長揖,湛藍的袖袍自然的垂落,舉止謙和溫雅,讓人心生好感。


    沒等宋唯之走遠,司炎一把搶過那個玉佩,語氣酸溜溜的說道:“還留下信物,果然是別有所圖,小鸞兒千萬別中他的計。”


    一枚破玉,不值幾個錢,他暗閣的令牌都比這個值錢。


    趙合歡哭笑不得。


    反正她也沒打算去右相府。


    沒理會司炎,把玉佩收好,那邊的貨物全都卸下來了,趙合歡轉頭去叫海棠,卻見海棠一臉出神的望著剛才宋唯之離開的方向,油然一副小女兒家的心思。


    眉心微微一皺,趙合歡叫道:“海棠!”


    連叫了幾聲,海棠才迴過神來,往這邊挪動步子,說道:“小姐,你看到剛才來接宋公子的那輛馬車了嗎?那馬車真是寬敞豪華。”


    “我剛才叫你幾聲,你都沒聽見,平常我是不怎麽拘著你,但最近你是不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這還是趙合歡第一次說這樣的重話。


    海棠臉色一紅,麵上帶著些委屈,眼底閃過不忿。


    趙合歡皺眉,“去雇一輛車來。”


    把板車叫來,海棠吩咐腳夫把貨物都抬上車。


    剛到臨安府,還不熟悉情況,最好先是租一個貨倉,把貨物停放在那,然後等架好渠道後,再慢慢把貨運來。


    打定主意,趙合歡跟著那些熟門熟路的商戶,很快找到一個在臨安城外不遠處的貨倉租了一個倉庫,把貨物全放進去,然後便輕裝從簡的進了城。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流量極大,兩側的店鋪裏都是客滿為患。


    海棠從未見過這般熱鬧的景象,越看越是新奇,時不時就跑到兩側鋪子瞧瞧,趙合歡幾次停下來等她,最終無奈,便先定了間客棧,然後讓海棠自己去逛,到點迴客棧。


    “大周還真是愛花啊。”


    趙合歡喃喃地說了一句。


    隻見四周商鋪的招牌上幾乎全都雕刻著各式花卉的圖案,而且和其他城裏不同,這兒的花店很多,這才走了幾條街,她就已經看到三四家花店了。


    果然是上行下效,皇帝喜歡什麽,坊間就會流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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