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葉鴻楓當街打了秦五爺後,小吏便是一刻也不想在鬧市停留,拖著葉鴻楓拐入一條僻靜的小道迴了衙門。


    衙門並不如何富麗堂皇,甚至可以說是破舊。放眼望去,那象征著官府威嚴的朱門上的朱漆都有些脫落,露出裏邊久經風霜般黝黑的顏色,想來是近些年冬觀強收“官稅”的緣故。葉鴻楓一歎,這平澤縣雖路有凍死骨,朱門卻無酒肉臭,也不知百姓當是喜還是憂啊?


    衙役們在大堂上散亂著坐著,見到縣令到來也無人起身相迎。更有甚者,有衙役麵前擺著數位仙人的神像,那衙役手持燃香,口中念念有詞,跪坐在神像前似是祭拜。


    葉鴻楓給小吏使了個眼色,小吏很快心領神會。隻見他咳嗽一聲,提高嗓音高唿道:“新任縣令駕臨,一眾衙役還不快快起身相迎。”葉鴻楓挺起胸膛,正了正衣冠,早已是端好了架子。


    隻是等了許久,也不見衙役們有什麽動作。葉鴻楓臉一黑,繼續朝小吏使著眼色,還未到小吏開口,一名靠在門邊的壯碩漢子有氣無力地道:“還是省省心吧,前幾任縣令大人來時也如你這般。此時人又在哪裏?還不是給冬觀的道爺們趕迴老家了。我說您也別費事了,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說不準哪天就得走了。”


    葉鴻楓一聽這話就來氣,這裏的人咋都這麽不會說話呢?非要與他的拳頭親密接觸才會好好說話嗎?


    隻是葉鴻楓還未動手,小吏便小聲說道:“咱縣令爺方才在街上一拳就撂倒了秦五爺……”


    這次輪到壯漢衙役震驚了,秦五爺是什麽水準他們還是知道的,那可是早早隨著觀主修行了凝氣的法門,如今更是半隻腳邁入築基的修士,臨開氣海也隻差一份契機罷了。這樣的人能被縣令爺一拳撂倒,莫非縣令爺也是位修士?壯碩衙役盯著葉鴻楓,狐疑道:“你……”


    未等他出口,葉鴻楓便故作神秘地點了點頭,儼然一副正如你所想的樣子。其實他又何嚐不知衙役們心中所想,無非是懼怕觀主的實力。來的路上小吏已經與他說明了,冬觀加上觀主也不過三個築基境的修士,也隻有觀主達到了築基中境,其餘尚且在凝氣階段。葉鴻楓聽到消息便心中大定。不知為何,他一點也不懼冬觀的道士,似乎在某個時候,即便是境界遠遠高於冬觀觀主的修行者在他麵前也隻能匍匐顫抖。然而他依舊大意不得,畢竟衙役們說到底還隻是凡人,就連他自他己也說不準是個什麽情況。為今之計,隻是先助他們恢複勇氣罷了。


    壯碩漢子看見葉鴻楓點頭,心下一喜,沉聲道:“屬下陳虎,任都頭一職,願率眾衙役為縣令爺鞍前馬後。僅憑縣令爺吩咐,便是那冬觀惡賊也敢去聲討。”言下之意就是縣令爺您盡管去赴湯蹈火,咱們在後邊為您加油助威。


    葉鴻楓一拍額頭,這些漢子看似壯碩如牛,不曾想膽子這樣的小。不過也罷,本就不太指望他們與冬觀明著作對,至少現在使喚得上已經十分不錯了。他自有其他安排。


    之後數日,葉鴻楓整頓好衙役,查清賬薄府銀,批閱些公文,這平澤縣的衙門才算是終於有了起色。隻不過在核算庫銀的時候,葉鴻楓差點直接提刀殺上冬觀,賬薄上白紙黑字寫著的數千兩銀子,庫裏卻隻剩零零散散一些碎銀。


    這天午時時分,衙役們忽然領進一個道士,手裏抱著隻箱子,怕不是得有數十兩銀子。那道士進門便支走其餘人,將箱子稍稍打開一個縫隙,露出裏麵白花花的銀子。道士小聲對葉鴻楓說道:“觀主觀縣令大人實非凡人,不知師從何門?”


    葉鴻楓哪還顧得上迴答他的問題,隻是一個勁地點頭,臉差點貼在了箱子上。道士也不在意,繼續說道:“觀主有意與縣令大人結識,這隻是一點小意思。往後還望縣令大人多多關照,你與我冬觀一九分成,如何?”這所謂的一九分成,多半就是搜刮民脂民膏所得了。


    葉鴻楓收下箱子,眉頭微皺,悠悠說道:“嗯,懂事。”道士的臉一下就黑了,我家觀主給你麵子,與你分成,問你意下如何,竟然迴了句懂事?不過道士也沒翻臉,迴去如實稟報了觀主。


    數日之後,那道士又來到衙門,這次捧著個更大的箱子。道士站定後,支走旁人,深吸一口氣才說道:“縣令大人近幾日未曾答複之前的提議,觀主以為自己考慮有些不周,命我再次前來,以此箱銀兩聊表誠意。此外,我冬觀願與縣令大人八二分成,還望縣令大人仔細考慮。”還未等葉鴻楓說話,道士便撂下箱子頭也不迴地走了。葉鴻楓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惋惜,隻怕此次之後冬觀也不會再嚐試拉攏他了,這些銀子雖說不少,但遠遠不夠被奪走的數量啊。


    果真如葉鴻楓所料,冬觀的道士再未來此,不過也沒有什麽新的動作,不知他們暗地裏在謀劃些什麽。


    又過了數日,許是衙門開始正常辦公的緣故,時不時有人在衙門外擊鼓鳴冤。葉鴻楓本著既拿俸祿便要替人辦事的原則一一接見鳴冤之人,隻是偏偏在大堂之上,那些人又畏畏縮縮,說的盡是些雞毛蒜皮、無關痛癢之事。直到有人半夜擊鼓,葉鴻楓才算是明白了,這多半是冬觀安排來惡心他的。於是葉鴻楓也不管不顧,索性讓衙役們搬走巨鼓,在朱門上掛上一本手冊。若再有鳴冤之人,隻需在手冊上寫好,自會辦理。


    那之後反倒是清淨不少,手冊懸在朱門上數日也未見有人動上一筆。


    葉鴻楓走在平澤縣的青石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可能是縣令大人在冬觀麵前過於強勢的緣故,百姓們也真正放鬆起來。葉鴻楓途經一處街角的時候,正好瞥見前幾日在鬧市救下的女子趴在牆角邊偷偷地看他,當他望過去時又趕忙挪開眼睛,臉上飛起紅霞跑開了。這樣的場景近幾日他見了數次,卻從未去叨擾她,順其自然罷了。


    忽然葉鴻楓隻覺得撞上了什麽,低頭一看發現一個紮著羊角辮子的小姑娘跌倒在地上。那小姑娘本想哭鬧,但看清他麵孔時卻是衝他笑了笑。葉鴻楓笑問道:“小姑娘,沒摔疼你吧?”


    小姑娘笑得更燦爛了,說道:“我知道您,娘親跟我說過,說您是了不起的縣令大人。”小姑娘從身上的布袋裏摸了摸,摸出一根糖葫蘆塞在葉鴻楓手中,笑著:“給你的,這糖葫蘆可甜,可好吃了。”說完便也跑開了,葉鴻楓手上拿著糖葫蘆,眼眶中似有淚水。他忽然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這一刻,若是冬觀的人再來欺淩百姓,他就是拚了命也要護他們周全,就像李叔小時候教他的那樣。


    對他好的人,就是拚命也不能讓人欺負他們。


    夕陽還未落下,平澤縣裏一片祥和,冬觀中卻沉默得似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亂天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筆下好商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筆下好商量並收藏我亂天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