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走到櫃台前,對大姐說:“麻煩大姐,可不可以幫忙換一下郵票?我已經沒錢買東西吃了。”


    從郵電支局出來的時候,大約已經是早上九點多鍾的樣子。


    鄉村裏的早點真是便宜,一碗豆漿,加上兩根油條,總共才五毛錢。


    我在買油條的時候,那位正在炸著油條的大姐,看上去非常開朗的一個中年婦女,明顯看出我不是本地人,就順便問起我從哪裏來。


    我告訴她,我是步行從上海來到這裏的。


    沒想到這位大姐聽了,立刻哈哈大笑起來。那是多麽舒心的笑聲啊!


    後來,我迴到老家鹽城,專門去看毛毛的時候,她拿出一本《達摩流浪者》送給我看。


    當我翻到書中的作者寫到,他最大的一個願望就是做一個達摩流浪者,然後把歡樂的笑聲傳播到美國的城市鄉村裏的任何一個角落。


    我還曾經特地摘錄了其中最喜歡的文字。以下就是其中的一段兒:


    “有人問大梅禪師佛教的精義何在?他迴答說是風中的落花,是搖曳的楊柳,是竹針,是亞麻線。換言之就是忘形狂喜,心的忘形狂喜。世界的一切,不外就是心。但心又是什麽呢?不外就是世界。所以馬祖禪師才會說:”心就是佛”。又說:”無心是佛。”你們知道,談到他的弟子大梅禪師時,他是怎麽說的嗎?他說:”梅子已經熟了。””


    “故事是很有趣。”艾瓦說,“但”去年的雪而今何在?””


    “我有那麽點兒讚成你的看法。我覺得,很多禪師都有把世界當成一個夢的傾向。他們看花,抱的是夢裏看花的態度。問題是這個世界卻是該死的真真實實的。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都把自己當成身在夢中一樣,渾渾噩噩過日子,隻有痛苦或愛或危險可以讓他們重新感到這個世界的真實。雷蒙,你認為我說的對不對?說說看,你蜷縮在馬特杭峰那塊岩凸時,對世界有什麽感覺?”


    “對!當時我覺得一切都是真實的。”


    “拓荒者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原因就在於,他們總是警覺到,在任何真實的事物中,都既有真的一麵,也有假的一麵,所以真與假是沒有分別的。正如《金剛經》上所說的”不要有真的概念,也不要有假的概念。”(或之類的)手銬有朝一日會融化,警棍也有朝一日會折斷,所以我們根本不必執著些什麽。”


    “美國總統有朝一日會得鬥雞眼和被水衝走!”我喊道。


    “鰓魚也會化成灰!”庫格林喊道。


    “金門大橋會在紅得像落日的鐵鏽中搖搖欲墜。”艾瓦說。


    “鯉魚也會化成灰!”庫格林堅持說。


    “再給我來一口吧。哇,爽,嗚呃!”賈菲跳了起來,“我最近在讀惠特曼的詩,知道他說過什麽嗎?他說”奴隸們歡唿起來吧,好把外國的暴君嚇個半死。”想想看,如果整個世界到處都是背著背包的流浪漢,都是拒絕為消費而活的”達摩流浪者”的話,那會是什麽樣的光景?現代人為了買得起比如冰箱、電視、汽車(最少是新款汽車),以及其它他們並不是真正需要的垃圾而做牛做馬,讓自己被監禁在一個工作——生產——消費——工作——生產——消費的係統裏,真是可憐複可歎。你們知道嗎,我有一個美麗的願景,我期待著一場偉大的背包革命的誕生。屆時,將有數以千計甚至數以百萬計的美國青年,背著背包,在全國各地流浪,他們會爬到高山上去禱告,會逗小孩子開心,會取悅老人家,會讓年輕女孩爽快,會讓老女孩更爽快:他們全都是禪瘋子,會寫一些突然想到、莫名其妙的詩,會把永恆自由的意象帶給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生靈,就像你們兩個一樣,雷蒙,艾瓦。這也是我會那麽喜歡你們的原因。沒有認識你們之前,我以為東岸早就死了。”


    “我們倒是原以為西岸已經死了呢!”


    “你們真的是把一股清風帶到了這裏來。你們知道嗎?內華達山脈那些形成於侏羅紀的花崗岩山岩,還有最後一次冰河期結束後長到現在的參天針葉樹,還有我們最近見過那些高山湖泊,都是這個世界最偉大的表述。想想看,美國有那麽雄偉的地貌。如果我們能進一步把它的活力和生氣導向佛法,它將會變得何等的偉大和有智能!”


    “拜托!”艾瓦說,“別又扯佛法的老一套了。”


    “瞎!我們需要的是一間流動禪堂。這樣,當一個老菩薩從一個地方流浪到另一個地方時,就不怕沒有地方可睡,而且可以在一群朋友中間煮玉米糊。”


    “小夥子們莫不歡天喜地/又好好休息了一會兒/傑克在煮玉米糊/作為對”門”


    的禮敬。”我念道。


    “那是什麽玩意兒?”


    “我寫的一首詩。我念一段給你們聽聽:小夥子們坐在樹林裏聆聽”大師兄”解說鑰匙的妙用小老弟們,他說


    佛法是門


    鑰匙可以有很多把但門卻隻有一道


    所以你們務必要聽仔細我會盡力把很久以前


    我從淨土堂所聽到的信息向你們轉述但因為你們都是滿嘴酒氣的小夥子難於了解這深奧的信息所以我會把它簡化


    讓它單純得就像一瓶葡萄酒


    單純得就像星空下的一團營火


    而如果你們聽過佛陀的佛法以後心生思慕


    那就帶著這個真理


    到亞曆桑納的尤馬或任何你們喜歡的地方找一棵孤獨的樹坐下閉目沉思


    你們不必為這個謝我因為轉動法輪


    乃是我存在的理由


    我要告訴你們的信息,就是


    心是生造者


    不為任何理由而創造一切讓一切由生而滅”


    看到這裏,我感覺自己真是幸運,我已經做了我應該做的,我已經做了我想做的。而所有這些,也正是小說中所說的,一個達摩流浪者所應該做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比《達摩流浪者》的作者更為幸運。因為我一生下來,就長在中國。而不是像作者那樣出生在一個基督教的國度。


    說起來,再沒有比生為中國人更為幸運的事了!別的不說,僅就佛經在中國的情形就可略見一斑。


    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佛經可以按照語係分為三大係:巴利文語係、漢文語係和藏文語係。其中,巴利文語係就是通常所稱的小乘佛教,現在習慣上稱為“上座部佛教”,或“南傳佛教”。而漢文語係和藏文語係則屬於大乘佛教,或稱之為“北傳佛教”。這三大語係佛經在中國都有分布流傳。巴利文語係在中國,主要分布在雲南省內的傣族、崩龍和布朗等民族裏;漢文語係在中國,主要分布在漢族和朝鮮族地區;藏文語係在中國,主要分布在藏族、蒙古族、土族、羌族和裕固族等地區。


    後來,我在好朋友叢峰那裏,看到了作者凱魯亞克的一本英文詩集。


    在那本詩集裏麵,我發現其中的一頁上,竟然有著作者親手描寫的兩個漢字:如來!


    金色的陽光,藍色的天空,綠色的田野,參天的大樹,和煦的微風,恍惚中我已然是身在天堂之中,到處都是美妙的音樂響起,到處都可以看到無數的精靈在日光下踴躍飛舞,到處都是萬紫千紅的花朵在四下裏歡喜綻放。


    似乎隻要我願意,隻要我輕輕地深唿吸一下,就可以迎風飛揚,就可以飛向天空,在空中像一隻美麗的蝴蝶一樣翩躚起舞。


    忽然之間,一聲親切的唿喚,把我輕輕地拉迴到現實世界中。


    原來是一位大爺在喚他的兒子。我的心裏格登一下,就在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家中年邁的老父親。那位大爺的聲音真是像極了我的父親。


    我應該迴家了!應該迴家去看看老父親了。


    這一路上以來的種種驚險,即便是黑夜裏,當夜行的貨車突然就亮著刺眼的燈光迎麵而來,甚至是擦身而過,雖然我早已經是無動於衷而麵不改色,但是我卻忘記了家人的擔心和牽掛。


    我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卻不能把家人朋友拋到九宵雲外。我想我真的應該迴家看看了。


    迴家,迴家,迴到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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