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沒用的!」高雅形容枯槁,死死握住高正遠的手,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在他耳邊低聲道:「燒死的那個,不是我的昭兒,我自知時日無多,連再看他一眼都不能,爹爹,我這輩子最後求您一次,您一定要找到他!保護好他,千萬不要讓……不要讓皇上知道。」


    高正遠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渾渾噩噩度過那段時日的,時至今日每每想起高雅說的那番話,心中就悔恨萬分。若不是他當時心思太重,一心想要振興高家,或許高黎還在,高雅也不會死。


    落得這般孤家寡人,都是報應使然,怨不得誰。


    「在之後,我便生出了辭官的打算,她當日沒來得及告訴我,將你送去了哪裏,但我想著,即便是翻遍整個大周,咱們總有再相見的一日。」高正遠細細摩挲著那碎掉的玉扣,整個人都黯淡了下來:「可是,皇上卻並不打算放我走,因著你母親那番話,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派人找你,一尋就是這麽多年,沒想到,你如今,如今……」他歎了口氣,才道:「離我這般近。」


    宋時瑾輕闔了一下眼睛,語態聽不出起伏:「我想高大人誤會了,我是被師傅從亂葬崗中撿迴來的,與您口中的先皇後或許並無關係。」


    高正遠一把捏緊了手心,雙眼一時間精光乍現,語氣近乎咬牙:「不,世間沒有那麽巧的事,當日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雖無法全然得知,但這麽多年的首輔也不是白做的。」


    「隻是一枚普通的玉扣,並不能證明什麽。」宋時瑾道。


    高正遠重重吸了兩口氣:「這是我當年送給你祖母的信物,這個字也是她親筆寫下,我親手篆刻的,我絕不會認錯。若你還是不信,可迴去看看你後腰處是否有一塊紅色的圓形胎記,指甲蓋大小,我不知道這些年它有沒有隨著你長大。」


    顧懷瑜好半晌迴不了神,心底莫名湧起一絲涼意,若高正遠所說是真的,那麽皇帝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掉出這塊玉扣的當下,皇上的神情,雖有意外但並不震驚!先皇後的薨逝,真相究竟如何,他知不知道,或許,他有沒有動過手。對自己突入其來的好,是為了什麽?宋時瑾短短十多載登上這般高位,未必就沒有皇上的刻意為之。


    「我知道你恐怕一時間無法接受,我能理解。」高正遠從腰間掏出一個令牌,推到宋時瑾麵前:「今日也不是說這件事的好時機,這是我府上令牌,若你能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在府上等你,無論何時。」


    言罷,高正遠起身,撚袖擦了擦眼角之後,神色又恢複了古井無波:「多有打擾,我先走一步。」


    人漸漸走遠,顧懷瑜坐迴宋時瑾旁邊,低聲問道:「這件事,你作何打算?」


    宋時瑾沒有迴答,卻忽然伸手,從果盤中抓了幾枚瓜子,手腕用力甩出,將亭柱上掛著的紗簾打落,光線暗下的一瞬間,一把將顧懷瑜擁進懷中。


    「我不知道。」他將頭擱到她肩膀上,緩緩道:「我沒有關於我母親的記憶,親人於我而言不過是年幼時的奢求而已。」


    顧懷瑜身子僵了僵,還是緩緩抬手沿著他的背脊輕撫,「但你心裏還是想有的,高正遠說的是真的對嗎,我知道你身上是有那個胎記的。」


    「嗯。」宋時瑾語氣平淡,背脊卻漸漸緊繃。


    「若你想,便去罷。」顧懷瑜緩緩道:「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還有我呢。」


    宋時瑾微微扯了扯唇角,聲音很低:「我並不想改變現狀,一旦去了,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嗎?」


    顧懷瑜深深吸了口氣,心口重重起伏一下,歎息道:「我知道,皇上如今態度不明,或許早就察覺到你的身份了,卻一直秘而不宣,可是不論你去與不去,他該做的事還是會做。你選擇了高首輔,便意味著你的風險更大,或許會與皇上的打算背道而馳,但事無絕對,你也可能因此走得更高、更遠,甚至……」


    宋時瑾擁著她的手臂緊了兩分,聲音有些發緊:「你好像沒有聽懂我曾說的話,你記著,我這一生想要的隻有你。錢權名利對我而言,不是那麽重要卻是必須,我狠辣半生,坐上這人人唾棄的佞臣之位,不過是想著有朝一日能保你無憂,如今已經夠用,若超過了,就是多餘。」


    處於深淵中的人,都會向往光明,照亮宋時瑾的人是她,而她亦然。


    顧懷瑜笑了笑,忽然湊近他耳旁,幾近呢喃:「去吧,你隻記著,我初心似你,大不了,捅了馬蜂窩之後,當一對亡命鴛鴦。」


    宋時瑾忽然悶笑兩聲,帶起胸腔震動,輕嘖一聲之後,忽然偏過頭在她來不及退後的唇角印了一下,「沒想到你還打著這個主意。」


    顧懷瑜整個人似被雷劈重,手就那麽擱在他腰間,忘了取下。


    糟糕!宋時瑾心裏咯噔一聲,有些懊惱,忘了她心裏那道始終無法越過去的坎。


    「對不起,我……」


    顧懷瑜卻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臉,笑了起來:「你,要不要,再試試。」教條禮儀,在這一刻都不在她的思考範圍,她隻知道,她沒有惡心,甚至心有欠欠焉,畢竟算起來他們已經耽擱了十多年。


    宋時瑾詫異地看著她,眼神無比小心翼翼:「你認真地?」


    「哎。」顧懷瑜歎了口氣,雙手一個用力就將人拉了下來:「磨磨唧唧。」


    雙唇輕觸,顧懷瑜想,還能接受甚是喜歡。


    宋時瑾眯了眯眼睛,眼底有什麽東西斷了,他猛然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勺,輾轉舔舐,夢寐以求終嚐夙願,仿佛靈魂都發出了喟歎。


    風卷起紗簾一角,躲在高處的暗衛齊齊從腰間掏出麵具,反扣到了自己臉上。


    稍許,顧懷瑜退開些許,宋時瑾自知見好就收,他不想當日慘狀再次上演,這時候嘔吐,太煞風景,無意識的舔了舔唇瓣,上頭還沾著她帶著甜香的唇脂。


    顧懷瑜被他太具侵略性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見他舔唇的動作,忽然間有些臉紅。


    「宴席要開始了,我先過去了。」清了清嗓子,她說完這一句,便轉身出了水榭。


    宋時瑾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眸中深幽,拇指沿著唇角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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