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書有點想笑:「那是人又不是麻袋,怎麽抬手亂丟?就不能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嗎?」


    「是夜行丟的他,不是我,」趙澈斜斜睨她一眼,笑得有點不懷好意,「不過我記住你的吩咐了。下迴我抱你時,一定輕輕放到床……」


    「你你你……你住嘴!」


    赧然的徐靜書從石桌上的點心碟子裏隨手抓了塊椒鹽酥,猝不及防塞到趙澈口中,心虛又忐忑地看看荷花池畔的眾人。


    好在大家都在專心聽趙蕎說書,誰也沒留意背後的涼亭這裏。


    趙澈不大喜好椒鹽味的點心。驀地被塞了滿口,眼神很是幽怨地看向徐靜書。


    徐靜書後知後覺地尷尬笑,將雙手背在身後:「這味道其實還、還不錯的……」


    趙澈忽地抬手掀了她的帷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傾身湊過去,將口中那塊小小的椒鹽酥渡到她的口中。


    然後若無其事地迴身坐直,「貼心」地替她將帷帽薄紗放下來:「既你喜歡,就讓給你吃吧。」


    帷帽下叼著椒鹽酥的徐靜書麵紅耳赤,風化成石雕般一動不動。


    其實,不用這麽謙讓也沒關係的。


    暮春時節僅晨夕微寒,隻要太陽一出便天地柔暖。


    透過帷帽薄紗,徐靜書發現趙澈一直眼神複雜地望著自己,知他是心憂心疼,便趕忙糯糯開口:「我的傷不重,真的。隻是有淤青不太好看,這才戴帽子的。」


    停了停,見趙澈抿唇不接話,她隻得偷偷從石桌下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握住他置於膝腿上的大掌長指。


    「從勤政殿出來時,薑正道與陳尋就一直試圖用言語激怒秦大人動手。那我都猜到他們是想下套鬧出事,自然不能讓他們得逞。」


    兩害相權取其輕,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她其實也是有所考量,並非腦子一熱就衝上去的。


    「在公,我是當值的殿前糾察禦史,阻止衝突擴大惡化是我的職責;在私,我覺得秦大人徹底清理積弊的想法沒有錯,不讓她卷入這場紛爭而受困,這件事才有機會實現。當時情形很亂,我上去挨這一下就控製住了場麵,其實沒吃虧。」


    她越說越小聲,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


    「好嘛,我知道你是擔心後怕,往後我會再小心些的。」


    趙澈緩緩收迴目光去,端起茶盞遮擋住即將逸出口的無奈苦笑:「嗯。往後……」


    他躊躇了片刻,還是改口道:「多愛惜自己一些。」


    小姑娘有她自己的驕傲與堅持,他都明白。


    他答應過會等她長成她自己希望的那種人,再來牽他的手相攜此生。所以他不能隻為著圖自己安心,就強令她往後該如何不該如何。


    得足夠尊重她的所思所行,讓她憑自己心意去做她認為對的事,不能輕易扯她的後腿。


    徐靜書是個敏慧善感的小機靈,這些年趙澈對她種種不著痕跡的愛護與包容,她都一清二楚。方才他為何躊躇又為何改口,她知道的。


    「好,我記住了。」


    她乖乖地晃了晃腦袋,指腹輕輕摩挲他的指尖:「你先前說,姑母與貞姨在府中有事忙,是怎麽了嗎?」


    「長慶公主府後院的命案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朝中又有了主張徹底清理各府後院積弊的聲音,」趙澈反手將她的手收進掌心,垂眸輕笑,「這時候若能自行清理後院的,將來至少還能保得個全身而退。」


    徐靜書點點頭:「眼下局麵,確是懸崖勒馬的關頭。姑父他,想通了?」


    「與其說想通,還不如說是嚇到,」趙澈冷冷輕哼,「本來他是想再觀望的,二位母親這迴不再妥協退讓,一頓邊鼓敲得他寢食難安,眼下已在著手安排了。」


    嚴格說來,信王趙誠銳就是個牆頭草。從小到大被親族尊長與兄姐們縱著慣著,錦衣玉食、腦袋空空,未涉足過朝政之事,對天下大事既沒個主張也毫不關心,更沒什麽權力野望,就圖個花天酒地縱心恣意。


    其實趙誠銳的這般心性做派也不能說一無是處。至少,在早些年趙家上一輩還存在權力爭鬥的隱憂時,他不但靠這個成功避開了許多禍事,還為自己這一脈穩穩爭得富貴安然。


    古往今來,皇家宗室在人後的生存之道最是微妙。有時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若長久守拙,又有可能一代代走向衰敗落魄。


    如今天下大勢底定,民生漸漸複蘇,顯然朝廷需得有進一步順勢圖強的變革。而儲君趙絮又恰是個有誌於銳意革新、大開盛世的人,局麵就與前些年武德帝力求穩固權柄時完全不同。


    儲君想要的,可絕不是信王趙誠銳、長慶公主趙宜安這般隻求飽食終日以圖自保家門富貴的宗室同盟。


    若真等到了儲君趙絮登上大位,於國無用者必將是最先被舍棄、摧毀的,尤其宗室。


    關於這點,趙誠銳從前一直沒看透,而趙澈卻早早就看得很明白。所以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去消弭自家兄弟姐妹之間的衝突隱患,竭力將他們帶往與上一輩完全不同的路上去。


    「你總是看得很遠,又很對,」徐靜書的指尖在他掌心調皮輕撓,「那如今府中作何打算?」


    「二位母親的意思是,眼下先安排將瓊夫人與雅姬送出京,迴欽州老宅,容她二人再想想後頭的事。」


    瓊夫人畢竟生了三公子趙渭與五姑娘趙蓁,這幾年也安分,將兩個親生孩子與四公子趙淙一並照料,沒再攪什麽是非。看在這幾位公子姑娘的情麵上,隻要她自己別太妄想心高提出過分要求,信王府兩位女主人不至於讓她餘生潦倒。


    至於雅姬,進趙誠銳後院也有些年頭了,不過她一直無所出,從前後院人多時她還慣喜歡煽風點火四處挑事,估計是落不著太大好的。


    「聽起來似乎都安排好了,那姑母和貞姨為何忙到都沒空留心外間消息?」徐靜書機靈地嗅出些別樣氣味來。


    趙澈淡淡撇開頭:「二位母親打算再助我們幾個小輩一步。」


    徐蟬與孟貞對趙誠銳早已不抱期待,眼下是將舉家今後的希望全押在了孩子們身上。此次便鐵了心要趁機將趙誠銳本人也一並逼迴欽州老宅去,好讓信王府年輕一輩在京中再無桎梏地大展拳腳。


    信王府兩位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原本都是出色的女子,隻為年少時那一念之差,半生盡斂鋒芒在夫婿麵前低眉順目,如今為了孩子們的前程,終究還是對夫婿擂響了戰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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