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相思路不能行,不聽講終遭師懲。

    因小病怕丟性命,陰沙僧言激悟空。

    且說悟空幾個來到鎮海禪林寺,喇嘛僧見唐僧細皮嫩肉的樣子就不是正經的僧兒,還假模假式的問什麽取經之事。喇嘛僧才不管唐僧的私事,隻怕他帶的女子損壞本寺的聲譽,一個個雙膝跪地,哀求這位大唐聖僧:老師父明日西行,路途平正,不須費心。隻是眼下有件事兒不尷魀,一進門就要說,恐怕冒犯洪威,卻才齋罷,方敢大膽奉告,老師東來,路遙辛苦,都在小和尚房中安歇甚好;隻是這位女菩薩,不方便,不知請他那裏睡好。可見人家還是很懂道理,委婉的拒絕了女子,也給他留足了麵子,如果唐僧不是從外國來的,估計鎮海禪林寺的山門都不會開的。唐僧也知道人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一個勁地推托解釋:院主,你不要生疑,說我師徒們有甚邪意。早間打黑鬆林過,撞見這個女子綁在樹上。小徒孫悟空不肯救他,是我發菩提心,將他救了,到此隨院主送他那裏睡去。禪林寺的眾僧見唐僧並不敢在寺內做出什麽出格之事,暫且放心。

    早晨起來的悟空,讓八戒、沙僧收拾行李,準備趕路,卻見唐僧深睡未起,他連喊數聲。唐僧這才哼哼唧唧的道:我怎麽這般頭懸眼脹,渾身皮骨皆疼?八戒以為師父貪吃頂了食:曉得了,這是昨晚見沒錢的飯,多吃了幾碗,倒沁著頭睡,傷食了。唐僧道:我半夜之間,起來解手,不曾戴得帽子,想是風吹了。悟空知道唐僧一向嬌生慣養,說得有些道理,忙問道: 這還說得是,如今可走得路麽?對一般人來說傷風感冒不是大事,現在很多醫生也不主張吃藥的,可唐僧針紮了都要包紮的人,再者他心裏還有別的事情,道:我如今起坐不得,怎麽上馬?分明是不想走,但還得裝裝樣子:但隻誤了路啊!前番在比丘國吃住了月餘,也沒見他說半個走字。

    實際上僅僅到了第三天唐僧就有些沉不住氣,問道:悟空,這兩日病體沉屙,不曾問得你,那個脫命的女菩薩,可曾有人送些飯與他吃?悟空早摸準了師父的脈,笑道:你管他怎的,且顧了自家的病著。知道唐僧的病就是因此得的。唐僧見悟空故意不解春意,自然要想個辦法在此住些日子,讓悟空取來紙筆,給太宗修書一封,告訴他另選西去取經之人:我要修一封書,並關文封在一處,你替我送上長安駕下,見太宗皇帝一麵。假模假式的滴淚道:臣僧稽首三頓首,萬歲山唿拜聖君;文武兩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聞:當年奉旨離東土,指望靈山見世尊。不料途中遭厄難,何期半路有災迍。僧病沉屙難進步,佛門深遠接天門。有經無命空勞碌,啟奏當今別遣人。悟空見唐僧如此做作,實在忍不住嗬嗬大笑,卻又不忍心戳穿他,道:師父,你忒不濟,略有些病兒,就起這個意念。你若是病重,要死要活,隻消問我。我老孫自有個本事,問道“那個閻王敢起心?那個判官敢出票?那個鬼使來勾取?”若惱了我,我拿出那大鬧天宮之性子,又一路棍,打入幽冥,捉住十代閻王,一個個抽了他的筋,還不饒他哩!唐僧隻想停在這裏,自然會把芝麻說成西瓜的,道:徒弟呀,我病重了,切莫說這大話。八戒看老和尚沒有西進的意思嚷著散夥,還規勸悟空道:哥啊,師父既是輕慢佛法,貶迴東土,在是非海內,口舌場中,托化做人身,發願往西天拜佛求經,遇妖精就捆,逢魔頭就吊,受諸苦惱也彀了,怎麽又叫他害病?這實誠人就是想不明白一個輕慢佛法的人怎麽可能取得了真經。悟空道:你那裏曉得,老師父不曾聽佛講法,打了一個盹,往下一失,左腳下躧了一粒米下界來,該有這三日病。看來唐僧一開始就不是個好學生的。此時的唐僧再不像以前那樣訓斥八戒,而是恨不得悟空依了八戒的意思,想想被救的美人,唐僧心裏就有團火兒,對悟空道:我今日比昨不同,咽喉裏十分作渴。你去那裏,有涼水尋些來我吃。

    準備到外麵取水的悟空見寺裏的和尚一個個眼睛通紅,悲啼哽咽,但卻強壓悲聲,就知道和尚們懷疑自己師父是個妖精,一問果然如此。眾僧道:老爺,不知是那山裏來的妖邪在這寺裏。我們晚夜間著兩個小和尚去撞鍾打鼓,隻聽得鍾鼓響罷,再不見人迴。至次日找尋,隻見僧帽僧鞋,丟在後邊園裏,骸骨尚存,將人吃了。你們住了三日,我寺裏不見了六個和尚。故此,我兄弟們不由的不怕,不由的不傷。因見你老師父貴慈,不敢傳說,忍不住淚珠偷垂也。顯然這些人就是暗指唐僧的,但又不敢明說,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些人的來曆。悟空言說要拿妖精,這和尚們也認為悟空是個托兒,找個借口住在這兒,因此暗示他們趕快離開,免得再傷害這些受苦的人兒:直不相瞞老爺說。我這荒山,雖有百十眾和尚,卻都隻是自小兒出家的,發長尋刀削,衣單破衲縫。早晨起來洗著臉,叉手躬身,皈依大道;夜來收拾燒著香,虔心叩齒,念的彌陀。舉頭看見佛,蓮九品,秇三乘,慈航共法雲,願見靉園釋世尊;低頭看見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萬法中,願悟頑空與色空。諸檀越來啊,老的、小的、長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個個敲木魚,擊金磬,挨挨拶拶,兩卷《法華經》,一策《梁王懺》;諸檀越不來啊,新的、舊的、生的、熟的、村的、俏的,一個個合著掌,瞑著目,悄悄冥冥,入定蒲團上,牢關月下門。一任他鶯啼鳥語閑爭鬥,不上我方便慈悲大法乘。因此上,也不會伏虎,也不會降龍;也不識的怪,也不識的精。你老爺若還惹起那妖魔啊,我百十個和尚隻彀他齋一飽,一則墮落我眾生輪迴,二則滅抹了這禪林古跡,三則如來會上,全沒半點兒光輝。這卻是好些兒不便處。

    悟空見他們果然懷疑起了他們一行,人格受到了質疑,不由的火起,說了些自己的本事。眾僧暗道:這賊禿開大口,話大話,想是有些來曆。還是盡快哄走為上。於是對悟空道:你老師父貴恙,你拿這妖精不至緊。俗語道,公子登筵,不醉便飽;壯士臨陣,不死即傷。你兩下裏角鬥之時,倘貽累你師父,不當穩便。聽了此話的悟空趕緊取水為唐僧送去。喝了水的唐僧又忍不住饑餓,悟空知道他原本就有八分裝二分實的,喊道:我師父好了,要湯飯吃哩。吃飽喝足的唐僧裝模做樣的道:三日誤了許多路程。悟空還認了是實,道:師父,也算不得路程,明日去罷。唐僧一聽要走,慌了:正是,就帶幾分病兒,也沒奈何。他原本想這樣說悟空一定會勸他再歇上一段日子的,誰知悟空道:既是明日要去,且讓我今晚捉了妖精者。老和尚一聽悟空要捉什麽妖怪,驚道:又捉甚麽妖精?行者道:有個妖精在這寺裏,等老孫替他捉捉。唐僧心裏自然清楚悟空指的是誰,慌忙阻止道:徒弟呀,我的病身未可,你怎麽又興此念!倘那怪有神通,你拿他不住啊,卻又不是害我?自己一路辛苦將她帶到這兒,被寺廟裏的喇嘛安排在後殿,害得自己生病,這一麵未見就要被悟空一棒子打死,那不白費了自己的心思和氣力。唐僧一把拉住悟空,哀求道:徒弟,常言說得好,遇方便時行方便,得饒人處且饒人。操心怎似存心好,爭氣何如忍氣高!沒奈何的悟空隻好告訴唐僧道:我們住了三日,已是吃了這寺裏六個小和尚了。悟空覺得實在是於理不通的,做師父的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利,拿別人的生命作代價。此時的唐僧雖然心痛,也沒了辦法,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他既吃了寺內之僧,我亦僧也,我放你去,隻但用心仔細些。顯然是讓悟空手下留情的。

    悟空見妖精變化的美貌佳人果然是風情萬種,忍不住暗道:那幾個愚僧。都被色欲引誘,所以傷了性命,他如今也來哄我!唐僧就更不用說了,不用妖精引誘自己就會上鉤的,非但如此,六個和尚也死在了這位口口聲聲不傷一生的人手裏。

    說不得妖精是個偷情的老手,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伸手就掐悟空的二弟。隻可惜悟空不去碰自己的師娘,一骨碌將她掀翻在地,慌得妖精叫道:心肝哥哥,你倒會跌你的娘哩!單從這話上看好像妖精和唐僧有了一腿似的,不然唐僧也不會想的病怏怏的。悟空現了本相要和妖精決一死戰,得了甜頭的妖精倒沒這個意思,趁著混亂一個變化把唐僧帶到了陷空山無底洞裏。 迴來之後的悟空見八戒沙僧還在竊竊私語,連師父丟了都不知,一猜就是在說女子花容月貌之事,把個悟空氣得要死要活的:打死你們!打死你們!沙僧自然對此心知肚明,苦苦哀求道:兄長說那裏話!無我兩個,真是單絲不線,孤掌難鳴。兄啊,這行囊馬匹,誰與看顧?寧學管鮑分金,休仿孫龐鬥智。自古道,打虎還得親兄弟,上陣須教父子兵,望兄長且饒打,待天明和你同心戮力,尋師去也。悟空幾個在寺裏吵吵嚷嚷的到了天明,剛要靜靜的出去,早被喇嘛們攔住:老爺那裏去?悟空有些尷尬的笑道:不好說,昨日對眾誇口,說與他們拿妖精,妖精未曾拿得,倒把我個師父不見了。我們尋師父去哩。被弄得不好意思的悟空囑咐八戒到天王殿看看那位女子。八戒還未動身,眾僧就道:老爺,不在了,不在了。自是當晚宿了一夜,第二日就不見了。悟空幾個一路東行到了黑鬆林,問過土地山神,才知道那女子和唐僧早已到了千裏之外,素宴成親去了。欲知後事,且看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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