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絝子弟吟雀詩,看盡美景又嚷饑。

    貪戀佳麗色心起,言說取經同門嗤。

    且說悟空幾個離了比丘國一路西行,許久無事。唐僧看厭了山中野花,賞夠了物華芳菲,心生倦意。見到高山峻嶺,便找個由頭歇息:徒弟,前麵高山,有路無路,是必小心!悟空早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師父這話,也不象個走長路的,卻似個公子王孫,坐井觀天之類。自古道:山不礙路,路自通山。何以言有路無路?沒有辦法的唐僧再拿妖精說事:雖然是山不礙路,但恐險峻之間生怪物,密林深處出妖精。八戒和悟空一唱一和,道:放心,放心!這裏來相近極樂不遠,管取太平無事!悟空放眼四周就知道是安詳之地,走上石崖叫道:師父,此間乃轉山的路兒,忒好步,快來快來!唐僧隻得放懷策馬,暗自生氣。沙僧教:二哥,你把擔子挑一肩兒。他以為八戒準不同意,這樣就可以找個借口讓唐僧休息,誰知真個八戒接了擔子挑上。

    無精打采的唐僧走在路上,又是哼哼唧唧:我自天牌傳旨意,錦屏風下領關文。觀燈十五離東土,才與唐王天地分。甫能龍虎風雲會,卻又師徒拗馬軍。行盡巫山峰十二,何時對子見當今?悟空聽到師父一片抱怨之心,道:師父,你常以思鄉為念,全不似個出家人。放心且走,莫要多憂,古人雲,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工夫。一心想歇的唐僧一百個不樂意:徒弟,雖然說得有理,但不知西天路還在那裏哩!意思是反正還早,也不差那一時半會的。八戒從另一個角度迴答了唐僧的猜疑,道:師父,我佛如來舍不得那三藏經,知我們要取去,想是搬了;不然,如何隻管不到?看沙僧這昄依我佛的和尚是怎麽說的:隻管跟著大哥走,隻把工夫捱他,終須有個到之之日。這位陰險的家夥無意之中暴露了自己的心跡,說穿了就是混天熬日,最終弄個職稱什麽的。

    唐僧勉強過了大山,來到一片鬆林之地,他又拿主意:悟空,我們才過了那崎嶇山路,怎麽又遇這個深黑鬆林?是必在意。悟空道:怕他怎的!鐵下心來不走的唐僧道:說那裏話!不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也與你走過好幾處鬆林,不似這林深遠。多年狐狢妝娘子,日久蒼狼吼振林。就是托塔天王來到此,縱會降妖也失魂!一言以蔽之,妖精有且厲害,好像一路之上所有的妖精都是他老人家發現的。悟空和師父較起勁來,使鐵棒上前臂開大路,引唐僧徑入深林,逍逍遙遙,又走了半日。唐僧見悟空還沒有休息的意思,改變了主意,剛才還說是妖精遍地的林子,在他的眼裏成了旅遊勝地:徒弟,一向西來,無數的山林崎險,幸得此間清雅,一路太平。這林中奇花異卉,其實可人情意!我要在此坐坐:一則歇馬,二則腹中饑了,你去那裏化些齋來我吃。

    三番兩次的唐僧終於磨盡了悟空的脾氣,沒有辦法的悟空隻好依了他,到遠處化齋。唐僧坐在林中,有一搭無一搭地諷念《摩訶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當然也隻有這樣林中一星半點的動靜自己才能聽到。沒有多時他還真聽到嬌音,這位師父似驚實喜的道:善哉!善哉!這等深林裏,有甚麽人叫?想是狼蟲虎豹唬倒的,待我看看。還真果見一女子桃腮垂淚,有沉魚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閉月羞花之貌。見女子綁在樹上,此時的他早已忘了齋飯是什麽東西:女菩薩,你端的有何罪過?說與貧僧,卻好救你。唐僧聽了女子的訴說,又見人人都愛她的美色,害怕別人搶了,可自己連爬樹的本事都沒有,沒辦法隻能喊徒弟來替自己了。八戒一聽師父的聲音變了調,就猜到了什麽,道:沙和尚,師父在此認了親耶。沙僧少不得替師父打掩護,笑道:二哥胡纏!我們走了這些時,好人也不曾撞見一個,親從何來?八戒道:不是親,師父那裏與人哭麽?我和你去看來。八戒到了唐僧的跟前,隻見唐僧一改從前的懦弱,斬釘截鐵的用手指定那樹上,叫:八戒,解下那女菩薩來,救他一命。

    悟空原本想帶師父早早的離開這座黑鬆林,但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還是很有道理的,走出不遠的他隱隱的覺察到了什麽,把化齋的事暫且放下,急忙迴來看有沒有什麽意外。見八戒正在解那女子,忙一下把八戒推到。八戒委屈地道:師父教我救人,你怎麽恃你有力,將我摜這一跌!悟空告訴師弟是妖精。,此時的唐僧變化的比悟空的七十二變還快,剛才還說林子裏有托塔天王都不能降伏的妖怪,此刻卻突然成了另一番景象:你這潑猴,又來胡說了!怎麽這等一個女子,就認得他是個妖怪!悟空好說歹說,唐僧才算暫時沒有讓人將女子解下。路上的唐僧真應了疑心生暗鬼這句話:你放著活人的性命還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經?這句千裏傳音的話三位道行高深的徒弟都沒聽到,獨獨他肉眼凡胎的唐僧聽到了。始終惦記著女子的他勒住馬,道:悟空,去救那女子下來罷。悟空道:師父走路,怎麽又想起他來了?唐僧道:他叫得有理,說道活人性命還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快去救他下來,強似取經拜佛。悟空忍不住嘲笑道:師父要善將起來,就沒藥醫。你想你離了東土,一路西來,卻也過了幾重山場,遇著許多妖怪,常把你拿將進洞,老孫來救你,使鐵棒,常打死千千萬萬;今日一個妖精的性命舍不得,要去救他? 潛台詞無疑是告訴他假如這妖精是男的呢?唐僧倒還有理,道:徒弟呀,古人雲,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還去救他救罷。真懷疑東郭先生是不是唐僧的啟蒙老師。悟空知道唐僧這人近乎偏執,隻能苦勸。唐僧為了美色,顯然是不管不顧了,道:猴頭莫多話!你坐著,等我和八戒救他去。

    悟空見唐僧真去救了女妖,不住地冷笑。唐僧見悟空如此,自然心虛,因為他清楚解下女子並不像他口裏說的,道:潑猴頭!你笑怎的?悟空道:我笑你時來逢好友,運去遇佳人。唐僧被悟空說到了短處,不住地起誓,不停地標榜:潑猢猻!胡說!我自出娘肚皮,就做和尚。如今奉旨西來,虔心禮佛求經,又不是利祿之輩,有甚運退時!雖是如此,可始終迴避了色性的問題。悟空也不好點破,但還是打著比方,道:師父,你雖是自幼為僧,卻隻會看經念佛,不曾見王法條律。這女子生得年少標致,我和你乃出家人,同他一路行走,倘或遇著歹人,把我們拿送官司,不論甚麽取經拜佛,且都打做奸情;縱無此事,也要問個拐帶人口。師父追了度牒,打個小死;八戒該問充軍;沙僧也問擺站;我老孫也不得幹淨,饒我口能,怎麽折辯,也要問個不應。膽小怕事慣了的唐僧此時卻大包大攬,真真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莫胡說!終不然,我救他性命,有甚貽累不成!帶了他去,凡有事,都在我身上。悟空隻好從女子方麵來說,道:他當時綁在林間,或三五日,十日半月,沒飯吃餓死了,還得個完全身體歸陰;如今帶他出來,你坐得是個快馬,行路如風,我們隻得隨你,那女子腳小,挪步艱難,怎麽跟得上走?一時把他丟下,若遇著狼蟲虎豹,一口吞之,卻不是反害其生也?此話依然不能說動唐僧。沒了主意的悟空隻好出了個下策,笑道:抱他上來,和你同騎著馬走罷。這話正中唐僧的下懷,隻是當著這麽多徒弟,他不好馬上就做,在內心經過激烈的鬥爭之後,假惺惺地推讓道:我那裏好與他同馬!……他怎生得去?隻可惜八戒、沙僧都沒有猜透他的心思。無計奈何的的唐僧隻有讓憨厚的八戒馱著才稍稍放心些。悟空怕唐僧事後埋怨八戒,幾句話下來,八戒就氣得暴跳如雷,道:遠路沒輕擔,教我馱人,有甚造化?不好!不好!師父要打我幾下,寧可忍疼,背著他決不得幹淨,師兄一生會贓埋人。我馱不成!唐僧知道沙僧心術不正,暗地裏和女子幹些什麽他也不知道,幹脆把自己的馬讓出來,這樣還能拉近和佳人的距離,培養相互的感情,多疑的唐僧還害怕八戒牽著馬走快了,看不到心儀的美人:古人雲,馬行千裏,無人不能自往。假如我在路上慢走,你好丟了我去?我若慢,你們也慢。

    以貌取人的唐僧來到鎮海禪林寺舊址,聽到鍾聲一響,立刻嚇得跌了一跤,才待要跑,又被細細的樹根絆倒,這唐僧簡直奉鍾為神明,不住地哀求:鍾啊!貧僧正然感歎你,忽的叮當響一聲。想是西天路上無人到,日久多年變作精。旁邊的道人見悟空嚇得不成樣子,趕忙把他扶起。誰想唐僧見人家模樣醜黑,道:你莫是魍魎妖邪?我不是尋常之人,我是大唐來的,我手下有降龍伏虎的徒弟。你若撞著他,性命難存也!拿自己的徒弟嚇唬人家。道人說:不幹鍾成精之事,卻才是我打得鍾響。我不是妖邪,我是這寺裏侍奉香火的道人。卻才聽見老爺善言相讚,就欲出來迎接;恐怕是個邪鬼敲門,故此拾一塊斷磚,把鍾打一下壓驚,方敢出來。唐僧見自己被人當成了妖精,又唬起臉來,方然正性訓斥道:住持,險些兒唬殺我也,你帶我進去。其實他一直就是個欺正怕邪的和尚。

    唐僧在新建鎮海禪林寺略略坐定,拿大話唬人:弟子乃東土大唐駕下欽差往西方天竺國大雷音寺拜佛取經者。適行至寶方天晚,特奔上刹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望垂方便一二。此話一出,立刻遭到了那和尚們的嘲笑:不當人子!不當人子!我們不是好意要出家的,皆因父母生身,命犯華蓋,家裏養不住,才舍斷了出家,既做了佛門弟子,切莫說脫空之話。唐僧依舊撒謊道:我是老實話。和尚們道:那東土到西天,有多少路程!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內有精。象你這個單身,又生得嬌嫩,那裏象個取經的!此時的唐僧才說了還有三個徒弟的話,這些和尚們大概從未見過這樣沒有人性的師傅,慌了道:三位高徒何在?師父,你不知我這裏有虎狼、妖賊、鬼怪傷人。白日裏不敢遠出,未經天晚,就關了門戶。這早晚把人放在外邊!吩咐自己的弟子:徒弟,快去請將進來。同樣是為人之師,差距是顯而易見的。欲知後事,且看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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