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宗終於醒轉過來,在陷入“假死”昏迷十八個時辰後。


    大江盟神醫胡明蘭對他外傷進行了處理,同時以金針刺激其神庭、臨泣、百會、玉枕、風府、風池六穴,助他益氣行血,加速意識恢複。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竹樓之內,夜風吹來清爽無比,窗外寂靜無聲除了偶爾兩聲犬吠。


    側頭望向窗外,漫天繁星,有點不知今世何夕的恍然。


    他依稀記得自己被荊素手偷襲轟入河中,然後沉入河底,昏昏浩浩不知所終。


    這是哪裏?


    他嚐試著運轉氣機,發現體內生機勃勃,充盈澎湃更勝從前,被荊素手侵入體內的絲絲陰柔氣機蕩然無存,丹田處的不適也像從未有過。


    要不是左肋和肩頭的皮肉傷還有感覺,他都懷疑到底有沒有受過傷?


    弘農會的人怎麽樣了?自己既然小命還在,荊素手該不至於喪心病狂的殺他們滅口吧?


    小蠻腰呢?她如此神駿不管誰得到她,都不舍得虐待她了,倒不用替她擔心。


    這趟販藥之旅……算得上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吧,真他娘的失敗!


    起身到窗前,一輪彎月西沉,藏於竹林之後,什麽時辰了?


    夜風輕拂,楊朝宗猛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腦中搜尋在渦水河底發生和經曆的一切……


    被荊素手刀氣所傷,全身氣機潰散,勉力保持靈台一絲清明,最後轉入內唿吸沉入河底。


    然後呢?他完全記不起。唯一還有印象的就是沉入河底時,感覺身體像是不是自己的,很輕很輕。


    沿窗坐至天明,體內氣機流轉三十六周天,神滿意足,兩處皮肉傷經人包紮後隻隱隱有些不適。


    這是竹樓的二層,樓梯處傳來動靜。


    一個黑須白發的精瘦“老頭”慢悠悠的上樓來,看到醒來的楊朝宗,臉上閃過一絲訝色,旋即平靜道:“既然醒了就不用待在老夫這裏。”


    楊朝宗躬身行禮,“小子楊朝宗,拜謝先生救命之恩。”


    “老頭”打量他,嘴角一扯道:“你不用謝我,老夫並沒有本事救你,要謝跟姓唐的那小子說去!”


    楊朝宗一愣,“姓唐的?先生怎麽稱唿?”


    “胡神醫!胡神醫?”樓外傳來兩聲叫喚,聲音不大,足以讓楊朝宗聽清楚。


    “姓唐的小子來了!”


    唐棄疾!


    楊朝宗有些不敢相信,竟真的是唐棄疾!


    唐棄疾看到楊朝宗生龍活虎的站在那裏,愣了一愣,隨即破口大罵道:“你誠心要害老子背信棄義是吧?你個死相公!”


    他突然覺得衛朝宗假死裏翻生,自己再死啊死的不太吉利,而且胡神醫一聽他喊相公,一臉難以置信的嫌棄。


    楊朝宗心底湧起一股暖意,確是姓唐的沒錯。昊陽內教坊一別一年多了,隻聽說他從伊水跳水逃走了,哪知今日竟在這裏相遇,兩人算是相遇於微時,落難的交情更顯珍貴。


    楊朝宗臉上掛著笑,看著唐棄疾有些發窘。


    胡神醫先開口了,“老夫不礙你們眼,姓唐的,看不出來啊?”


    唐棄疾忙道:“礙啥眼?啥看不出來?神醫你怕是有些誤會了,我可不是相公。”


    胡明蘭邊下樓邊擺手道:“別解釋,老夫隻管治病救人,那管得了鳥兒往哪裏飛?”


    楊朝宗差點笑噴,苦忍著不說話。這老頭是個人才啊!


    “老先生是?”


    唐棄疾臉上露出四笑容,“老個屁!他就是胡神醫,別看他滿頭白毛,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楊朝宗大感驚異,“那他一口一個老夫?”


    “看上去是老嘛!”唐棄疾說時看了看樓下,似是怕神醫聽到。“那家夥就是個瘋子,沒事就拿自己試藥,試得現在這模樣。”


    楊朝宗笑了笑,“瘋子”又是神醫,性子多好才怪!他想起了雍州總管府的辛擊水。


    唐棄疾忽然歎口氣道:“算你命大!走吧,別在這兒礙人眼,找個地方說話去。”


    經唐棄疾介紹,楊朝宗才大致知道這是哪裏,自己確實命大,居然碰到大江盟的人。


    同時也知道了荊素手命喪渦水,當得知出手的是大江盟的大老板樓熏風,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也知道弘農會的人毫發無傷,連船帶貨都在,小蠻腰自然也在。


    兩人坐在水寨又或漁村的一間食肆裏,要了兩大碗魚湯麵,熱氣騰騰,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我假死了多久了?”


    唐棄疾頭也不抬道:“十八個時辰。”


    楊朝宗心裏感動,和唐棄疾雖然相處時間不算長,這家夥向來沒啥好臉色,嘴下不留情,實則麵冷心熱。


    “當是睡了個好覺,神滿意足,不是我誇口這會兒我打得死頭牛,吃得下頭豬。你怎會到了江東,還入了大江盟?”


    唐棄疾大口吃著麵條,“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老子現在一肚子問題,你又怎會武功?記得在昊陽時你手無縛雞之力。”


    楊朝宗也有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喝了一口熱湯,滿足道:“真鮮!”他很願意和唐棄疾分享兩人別後的經曆,甚至多次想起再遇到他,把他拐到雍州去,至少能保證他一分不錯的前程。


    也不是不信任他了,隻是現在他是大江盟的人,萬一牽扯進眼下兩國之戰中,於己於他會帶來什麽後果?


    唐棄疾抬眼看過來,“你要是不方便說就不說,隻要你還活著不讓我沒了還債的機會,一切怎樣都行。”


    楊朝宗點點頭,“你嬸娘和小妹還好嗎?”


    “嗯,很好!”


    “魚羞雪魚姑娘有消息嗎?”


    唐棄疾搖頭,“沒有,也沒空去想。”


    魚羞雪離開內教坊伎司後不知所蹤,楊朝宗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但願她過得好,如能時不時的想起自己和唐棄疾那就更好了。


    “我現在不叫衛朝宗,我叫楊朝宗。”


    “楊朝宗?也不錯。”


    楊朝宗決定如實相告,至於會怎樣交給老天爺去安排好了。“我爹是寧晷雍州總管楊霸淵。”


    唐棄疾這才有了些反應,毫不掩飾的掛在臉上。“你沒唬我?”


    楊朝宗真誠道:“我當初得知自己竟是柱國大將軍被人抱走的兒子時,反應和你一樣,千真萬確。在雍涼邊軍混了大半年後,就想出來走走,趁機曆練曆練。弘農會那兩船藥材原本要運去臨安,不想被長河幫得到消息,在渦水殺人劫貨。”


    聽完楊朝宗把渦水遇襲經過交待一番後,唐棄疾陷入沉默,半晌才道:“我還想著拉你入夥,看來不成了。待會兒我就和第五麋和四爺說,你帶著弘農會的人和船離開這兒,接下來往東南走水路上會比較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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