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嵐往井裏打了桶水,攪了飼料,提著往馬廝喂馬。卻見有小廝綁著穿戴華麗的女子前唿後喝往馬房那邊去,不由佇足,看了一會,劉三兒從馬房裏出來,用肩膀碰了碰紫嵐,笑道:“怎麽,爺的格格好看嗎?”紫嵐怔了怔,道:“爺的格格怎會往這兒來?”


    劉三兒素來嘴巴子大,消息靈通,他道:“那是吳格格,心地壞得很,往福晉喝的茶裏摻夾竹桃的葉子呢。”紫嵐擔心道:“福晉怎麽樣了?難怪一早上來了許多禦醫。”劉三兒笑道:“沒事,福晉壓根就沒喝。”說著壓低了聲音,道:“眼下西小院都亂套了,爺大發雷霆,說要好好整治下人們,連著福晉身邊的掌事丫鬟都被打了二十杖。”又自顧自歎道:“就是,吳格格膽子也忒大了些,竟敢衝撞福晉,爺不生氣才怪。咱們爺啊,與福晉最是恩愛,福晉昏迷那些年,德主子不知勸了多少迴讓他娶繼福晉,爺就是不肯。”


    紫嵐呐呐道:“爺真的如此愛慕福晉?”


    劉三兒五分誇張五分得意道:“那是自然,原本皇上指給爺的福晉是別人,偏十四爺認定了咱們福晉,為此在乾清宮冒雨跪了一宿呢。還有,自從爺娶了福晉後,就沒往偏院寵幸過別人...”紫嵐不相信這世間居然有如此專心一意之人,更何況是皇子,遂笑:“別誆我,爺不寵幸別人,側福晉怎麽就生了孩子?”劉三兒道:“那是福晉昏迷時候的事,不算數。”紫嵐不再與他理論,提起水桶,往井邊走,虧得劉三兒唯恐她不信,一路嗦嗦叨叨跟著解釋。


    十四坐在大廳正位上,僵著臉,眼神裏像燃了鞭炮似的,劈裏啪啦直冒火。底下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仆人,玟秋被拉在大院板凳上挨板子,啪啪的悶打聲隨著玟秋強忍的呻.吟聲傳進屋裏,所有人都唬得瑟瑟發抖。我立在旁側,看著十四臉色,亦不敢勸。


    這小子真發起威來,連我都覺害怕。


    他擲地有聲道:“吳氏乃禦賜的格格,爺且免她一死。你們等若對福晉生有歹心,爺必不能饒。”又齜牙道:“株連九族,絕不手軟!”眾人伏地叩首,道:“奴婢等一定忠心事主,絕不敢有二心,求爺息怒。”一時外頭的人執完刑罰,拖著玟秋進屋,玟秋麵如白紙,額上冒了豆大的汗珠,她貼地叩首道:“謝爺賞。”


    我忍不住道:“都是吳格格的不是,與玟秋無甚幹係,此事處罰了吳格格便算了,不必牽扯過寬。再說,要不是玟秋忠心耿耿,又豈會向我坦白呢?”我小心睨著十四臉色,生怕他拍案而起,把我也罵一頓。


    不過,他沒有。


    十四道:“都下去吧。”一眾人等如釋重負,卻身告退。玟秋欲起身,十四道:“玟秋跪著。”玟秋嚇得一哆嗦,軟綿綿的幾乎倒在地上。我道:“她罰都罰了,讓禦醫給她開兩服藥,擦點藥膏...”十四瞥了我一眼,吼道:“現在是求情的時候嗎?”


    我:“...”


    玟秋雙眼涕淚,道:“奴婢該死,爺怎麽懲處,奴婢都甘願承受。”十四的語氣裏沒有一絲溫度,道:“竟敢在主母的眼皮底下與男人私通,你以為爺能饒你?”又問:“你什麽時候勾引上額駙的?難怪舜安顏這幾月老往府上說話,原是為了見你。”


    什麽勾引不勾引?男歡女愛,簡直是天經地義嘛。


    不能全怪玟秋。


    我維護道:“玟秋知禮儀懂法理,斷不會做出苟且之事,定是額駙先...”十四又瞥了我一眼,道:“爺問話,你能不能不插嘴?”我道:“當然不能,玟秋是我的丫頭,伺候我十幾年了,比親姐妹還親。”十四恨鐵不成鋼,氣唿唿道:“越發胡說八道。”


    玟秋雙肩抖動,哭得不可抑製,道:“小姐如此看待我,我卻辜負了小姐,實在是...死不足惜。”說罷,猛地站立,反身往廊下柱子上撞去。幸而白芷與嬤嬤們守在門口,一把將她死死拉住,道:“你若真有死心,也該聽主子下令,豈可觸柱?”


    我急得跺腳,道:“十四,算了行不行,逼死了玟秋,我心裏亦會難過,何必呢?”


    十四連連歎氣,起了身,一指戳在我額上,道:“你能不能長點心?今兒敢勾引外頭的男人,明兒就敢來勾引爺?你就不擔心?再說,額駙是九姐姐的夫婿,他如此行事,實在丟了皇家臉麵,我要告訴皇阿瑪,重重處罰他。”


    眼見事情要越鬧越大,玟秋使力掙脫開白芷,跌跌撞撞,幾乎是爬進屋裏,跪哭道:“爺,都是奴婢勾引額駙,都是奴婢的錯,求您...求您不要怪額駙。”她下裳血跡斑斑,雙唇發白,說話有氣無力,滿臉淚痕,強忍著劇痛為心愛之人求情。


    十四板著臉不說話,一想到他死去的姐姐,火焰就騰騰往上冒。


    我怕他氣急攻心,寬慰道:“你消消氣,好在事情並未太壞...”話鋒一轉,又道:“你知道我為何讓你宣太醫迴府嗎?”十四道:“不是為了查夾竹桃根葉之事嗎?”我含笑搖搖頭,往外頭道:“白芷,讓王大人進來。”白芷答應了,快步挪到偏殿,請王大人麵見。


    王大人滿麵笑容,打了個千秋,道:“給十四爺請安,給福晉請安。”


    我笑道:“王大人,你跟十四爺說說,你來府上做了什麽?”王大人撫了撫灰白的長胡須,道:“微臣與其他幾個老頭子為福晉診脈後,皆認定福晉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恭喜十四爺。”十四恍若沒聽見似的,看了看王大人,又凝望著我,道:“真的?”


    這個孩子,他也盼了很久。


    我莞爾道:“真的。”


    十四倏地站起,扶著我往他凳子上坐下,到底有了笑容,道:“怎麽不早說?”我得寸進尺,道:“你一直生氣,我都沒機會說。”他道:“好啦好啦,爺不生氣了。”又心不甘情不願道:“罷了,你們都下去吧。”又命管事賞了幾位禦醫銀子,催促廚房熬補品來吃。


    一時間,總算雨過天晴。


    累了大半日,我想躺躺,十四非得抱我進內屋,我笑道:“沒那麽嬌貴。”十四不聽,恨不得把我拴在腰上,什麽事都替我做了。我半臥在榻上,十四坐在踏板上看我的肚子,冥思苦想了一會,道:“你說寶寶是何時懷上的?兩個月?莫非是在亭子裏那迴...”我舉手拍了拍他的頭,道:“胡說。”十四一本正經道:“也是,那麽多迴,確實分不清。”


    他越發說得不正經,羞得我用被子蒙住頭,道:“再胡言亂語,我就不跟你說話了。”


    十四手肘撐著臉,趴在榻邊,樂得哈哈直笑。


    貝勒府因為我有孕而變得喜氣洋洋,十四上奏了康熙和德主子,賞賜如雪片般落下。再有完顏府那頭,阿瑪連小王子要穿的鞋襪袍子夾衣都送了兩箱,說是早就預備好了,就等著我有孕。頭三個月,十四不敢讓我四處走動,又怕我閑得慌,便養了十幾個伶人在府裏,專門給我唱小曲兒解悶。玟秋腰上的傷好了後,依舊迴西小院伺候,但被十四嚴重警告,若再與額駙有瓜葛,不僅僅是她自己,連額駙也別想有好日子過。而吳格格,打她罵她那都是看得起她,十四連打罵的心思也沒有,直接把人送到了外宅。而她的嬤嬤和丫頭,送人的送人,賤賣的賤賣,十四另從府裏挑了兩個嬤嬤往外宅看管伺候。


    如此一折騰,偏院隻剩下側福晉和弘春二人居住,側福晉又是欣慰又是苦寂。


    德主子一聽我有孕,又開始給十四介紹對象了。恰逢康熙選秀,老頭子沒瞧上、有家世且乖巧的秀女,德妃除了給十四府裏塞,還給四爺府裏塞。四爺倒好,李氏驕縱歸驕縱,但大事上不敢忤逆。十四就差多了,左推右推,在宮裏被德妃罵,迴府裏還要被我鬧。幸好他一大老爺們,皮糙肉厚,大事小事都擔得住,說來說去,都不算什麽。


    真正的大事是——在紫禁城門口,十四把額駙舜安顏給揍了,驚動了康熙。


    舜安顏被打得皮青臉腫,卻不敢提自己與玟秋苟且之事,反幫襯十四說話,將所有的罪責攬在自己身上,道:“是微臣不好,出言不遜,惱了十四貝勒,請皇上責罰。”康熙不是昏庸之人,但也未往醃臢處想,隻以為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時鬧了脾氣,便放了二人。


    十四迴府,我見他臉頰上有淤青,忙問:“怎麽啦?”


    他懶得隱瞞,簡而言之道:“碰見舜安顏,打了他兩拳。”玟秋在旁側聽得心驚膽顫,差點連手中的茶盞都掉了。我看了玟秋一眼,玟秋道:“奴婢去廚房宣晚點心。”


    待她走了,我才道:“他怎麽就得罪你了?”十四道:“他怎麽沒得罪我?沒臉沒皮的東西,九姐姐去世沒幾年,他就敢續娶,如今還敢在我眼皮底下與婢女私通,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他,爺見一次打一次。”他的語氣就像高中沒畢業的問題少年,逗得我直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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