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聞之,心中通透,轉過身,與四爺麵對麵,笑道:“真的嗎?不是騙我?”四爺往她眉心輕輕一吻,道:“爺何時騙過你?”李氏這才高興了,雙手攀住四爺的肩,撒嬌道:“抱我去榻上,剛剛顧著生氣,連午覺都沒睡呢。”四爺含笑睨了她一眼,終是將她橫腰抱起,道:“又使小性子,都無法無天了...”再看李氏,她已闔眼睡去。


    四爺不由一笑,手腳動作愈發小心,生怕擾了她的白日夢。


    李氏攢住四爺的袖袍,不肯撒手。四爺遷就她,側靠坐在榻前,往床頭小幾上撿了本閑書,邊看書,邊陪著李氏午歇。李氏入睡很快,沒得一刻鍾便發出細細的哼嚀聲。四爺溫柔的看著她瓷白的臉頰,一切都寂靜下來,玻璃珠子串的門簾在風裏發出若有若無的聲響,叮叮當當。他忽覺睡意襲來,丟開書,扭曲著身子躺在她旁邊。


    其實當年他並不滿意李氏,瘦巴巴的,抱在懷裏,一身的骨頭硌得慌。那時李氏還隻是格格,有一迴四爺生了痢疾病,上吐下瀉,昏迷不醒,連德妃都以為他不行了,背地裏命內務府預備了後事。福晉失了主心骨,跟著病倒了,旁的幾位格格隻知道哭,凡事幫不上一點兒忙。熬藥、擦身、換洗等等,皆是李格格動手。


    四爺醒來時,看見李氏坐在炕下的小蹲幾上打盹,小小的瓜子臉不停的點頭,頭發亂蓬蓬的,嘴角流著口水,他的心驀地柔軟無比。後來她也做過很多驕縱的事,對福晉無禮,與格格們吵架,甚至在他麵前都沒大沒小。可是,每當他想起那時她酣睡的模樣,就會沒有緣由的原諒她,幫著她。有時候,她做得太過分了,他也會氣得刻意冷落她,但總是不能堅持很久,因為——他舍不得她。


    愛蓮在完顏府長大,後院裏那點事,她很會察言觀色。細細琢磨一番後,她心裏很快有了計量。福晉雖然是女主人,但膝下隻有一個格格。李氏麵上是側福晉,可手裏攢著一個格格和一個阿哥,吃穿用度與福晉無異,又深得四爺恩寵,於是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拉攏李氏。


    但李氏何等傲氣,誰也不肯搭理,愛蓮幾次求見,都被拒之門外。


    愛蓮倒也不急,反正來日方長。


    轉眼到了秋冬輪換,薔薇命管事處給府裏眾人新做了衣裳和夾衫。冬雨連綿,淅淅瀝瀝連下了數日,冷颼颼的寒風刮得樹葉凋零,仿若一夜之間,世間所有的花兒草兒都不見了,眼到之處隻剩一片光禿禿的灰沉景象。


    玟秋夜裏下值迴屋,才脫了衣洗了把臉,就有人在窗下道:“玟秋姐姐可在?”玟秋一聽聲音,便知是吳格格的丫頭綠蘅。她隱約覺得不安,道:“進來吧。”進屋的卻不是綠蘅,而是吳格格。吳格格笑容滿麵,往小桌前一坐,自己倒了杯冷茶,飲了一口,道:“可等你好一會了。”玟秋福了福身,聲音發抖道:“您...您找奴婢有何事?”


    吳格格撂下杯盞,大聲笑了笑,道:“你怕什麽?”


    玟秋連連搖頭,吳格格接著道:“上迴我交待的事,你怎麽遲遲不下手?”玟秋緊握雙拳,渾身顫栗道:“奴婢不敢做違逆主子的事...”吳格格怒眼一瞪,道:“福晉是主子,難道我就不是主子了嗎?我限你一日的功夫,必須將茶葉泡給福晉吃。不然...”她銀牙半咬,道:“不然你和你的情郎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提及情郎二字,玟秋渾身一顫,幾欲站立不定,她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傷及他一絲一毫。玟秋顧不得地麵冰涼,噗通跪下連連叩首,道:“求吳格格不要告訴爺,此事若傳出去,會毀了額駙一世的榮華。”


    吳格格邪氣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從玟秋屋裏出來,行至無人處,綠蘅低聲道:“聽說玟秋是福晉家生的奴婢,要是她不顧性命將此事透露給福晉,咱們豈非丟了夫人又折兵?”吳格格誌在必得,陰險笑道:“料她不敢,她若是敢告訴福晉,無異於將自己與溫憲公主額駙的關係昭告所有人。”又冷哼一聲,道:“小妮子看著心思簡單,手段倒不錯,竟能把額駙勾引上身。要不是隔著溫憲公主是十四爺的親姐姐,保不準她還真能嫁過去。”


    綠蘅不解,道:“溫憲公主死去多年,額駙家世顯赫,總會續娶,說不準還真會娶玟秋為妾室,格格您...”吳格格打斷道:“絕無可能,旁人倒也罷了,十四爺是絕不會答應。溫憲公主是他的姐姐,姐姐死了,姐夫與自家的奴婢偷.情,任誰都會大發雷霆,保不住爺還會同額駙結怨。玟秋就是想著這一層,才隻得乖乖聽咱們的話。”說罷,又狠狠道:“福晉一門心思要趕我走,我倒要看看,到底誰走誰留...”


    雨水濕噠噠的落下,天空烏雲灰白翻滾,高牆下黯淡的燈火在風裏搖搖墜墜。兩個纖瘦的背影在水汽朦朧裏遙遙遠去,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消失在深宅內苑處。


    玟秋一夜未眠,天未亮便起身上值。她先到廚房吩咐備好熱水,又到茶房轉了一圈,猶豫再三,終於拿出吳格格給的茶葉,哆哆嗦嗦的放入薔薇早上要喝的清心茶裏。


    綠蘅正伺候吳格格用早膳,側福晉屋裏伺候茶水的小丫頭忽然闖了進來,氣喘籲籲道:“快,快,福晉病了,管事讓所有人去西小院守著。”吳格格手中湯勺啪的一掉,猛地站起,道:“福晉病了?”她估摸著是玟秋下手了,得意萬分,眼角卻擠出兩滴眼淚,哀戚道:“好端端的,怎麽會病?到底怎麽迴事?”


    小丫頭整不明白,含糊道:“奴婢也不太清楚,隻說福晉早上喝完清心茶後,就病倒了,外院都唬亂了,爺把整個禦醫院的人都宣來了。”吳格格故作舒心,道:“連禦醫院的太醫都來了,可見定會治好,咱們也不必太急。”說完,起身淨了臉,便扶著綠蘅出門。


    一路往西小院去,果然人人慌亂,到了西小院,更是亂糟糟的站滿了人,再看偏房裏,數名鍛衣朝袍的太醫正在交頭接耳的議論。吳格格暗自歡喜,看見玟秋端著一盆熱水從花廳出來,忙隱去唇邊的笑意,隨之跟上,轉過長廊見四下無人了,方道:“福晉如何?”


    玟秋眼圈兒微紅,道:“福晉...福晉抽筋不止,脈象細慢不齊,隻怕...”稍頓又道:“吳格格,福晉是吃了您給的茶葉才生病,奴婢求求您,拿出解藥救救福晉好不好?”吳格格一笑,道:“沒有解藥。”玟秋手中水盆咣的一聲掉在地上,潑得鞋袍都濕透了,她雙手一把抓住吳格格手臂,道:“怎會沒有解藥?茶葉是您給奴婢的...”


    吳格格將手臂一甩,嫌棄道:“茶葉是我給的,但那夾竹桃根葉乃劇毒,哪裏有藥可解?你...”話沒說完,卻見廊柱轉角處緩緩走出一人來,那人穿著明黃色的袍子,高大威武,連眼神都令人畏懼膽顫。吳格格一時沒弄明白,本能道:“爺,您怎會...”


    十四不由分說,高高舉起手,狠狠摑在吳格格臉上。他是練武之人,從小練習弓箭,手腕力道極大,眼下怒極攻心,竟滿打滿使了十分的力氣。


    他恨之入骨道:“你個毒婦,竟敢謀害福晉,非得殺了你不可。”


    吳格格頓時癱倒在地,臉頰紫紅,嘴邊溢出鮮血。她哭成了淚人,道:“爺,您聽奴婢解釋,都是玟秋設的圈套,同奴婢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在花園與額駙私會,被奴婢撞破,她害怕福晉知道後死罪難逃,便問奴婢要了夾竹桃的枝葉想毒死福晉,福晉死後,她自然能出府嫁人了...奴婢鬼迷心竅才會著了玟秋的道,求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個鶯聲從十四身後傳來,道:“吳格格顛倒是非的本事倒厲害。”


    吳格格定睛一看,全身一軟,結結巴巴道:“福...晉...,你...不是...”我寒聲一笑,道:“我不是...我不是什麽?我不是病倒了嗎?你也太沒眼力,竟然找玟秋替你辦事。”吳格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玟秋,心中明白了。她氣惱不過,倏然從地上爬起,撲到玟秋身上,又打又咬道:“你既然敢騙我,你個死丫頭,竟然敢騙我!!!”


    十四看不下去了,喝道:“來人,把吳格格綁起來,關進馬房裏,不許送吃喝。”


    數名小廝應了“是”,一撲而上,扭住吳格格,另有人拿了粗繩來,捆住手腕,拉拉扯扯去了。側福晉不明就裏,扶著丫頭上前道:“爺,福晉,吳格格犯了什麽錯?院子裏聚滿了人,傳出去怕是不好,不如悄悄兒處置。”十四聞之有理,道:“叫院子裏的人都散了吧,傳我的話,誰敢亂嚼舌根,通通丟到京郊亂崗上喂狗!”


    側福晉見十四眼露兇光,滿臉怒意,不敢多語,答了聲“是”,便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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