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韓王答應把他送出去當質子的時候,他就知道韓國沒救了。


    這並非是他自吹自擂,韓國的情況太危險了,內憂外患,變法或許救不了韓國,但不變法必定死路一條。


    為了這個不確定的未來,韓非願意賭上性命,做好了為變法而死的準備,但他連為國赴死的機會都沒有。


    他從未想過要當韓王,他隻想救韓國。


    那份《強韓書》他在遞上去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隻是他不願意承認,韓國連自己都容不下,又怎麽可能容得下變法。


    迴到韓國不久,他就看透了自己的父親,那不是一個能變法的人。


    在車隊離開新鄭的那一刻,韓非便心如死灰。


    與他相同的,還有車隊中的紅蓮公主。


    那日與紅蓮爭吵之後,韓王安就將其軟禁,直到和親的隊伍準備好才放鬆了監視,在這之前,紅蓮公主隻是一個被寵溺的公主,武功和智謀都不行,如何反抗得了韓王,如何反抗得了秦國的意誌?


    馬車上,紅蓮公主趴在車窗上,望著郊外緩緩駛過的景色,漂亮的眸子滿是灰暗,就像是一顆失去了光澤的寶石。


    “公主,您就吃點東西吧,再這樣下去,您的身子怎麽受得了?”車廂內,穿著宮裙的宮女跪在地毯上懇求道。


    肚子裏傳來咕嚕聲,紅蓮公主望著案上擺著的食物,咽了口唾沫,強忍著饑餓冷聲道,“拿走,我不吃!”


    馬車裏,除了跪著的宮女之外,還有一人,她穿著宮裙,身上有一股溫婉的氣質,給人非常高雅靜謐的感覺,裸露的脖頸和肩膀微微露出,顯出她的美好曲線。


    她便是左司馬劉意的夫人,也是百越之地火雨山莊火雨公的長女,弄玉的母親。也是韓王安身邊的紅人胡美人的姐姐。


    與弄玉相認之後,胡夫人也算是流沙的編外成員,這次紅蓮公主和親,身邊不能沒有貼心人伺候,紫女安排胡夫人充作侍女,照顧紅蓮公主。


    有年長的婦人在身邊,總不至於讓紅蓮在異國他鄉吃虧,這算是流沙盡的最後一點力了。


    紅蓮公主不吃東西,胡夫人沒有勸說,而是默默的收拾東西,一語不發。


    這時候,她正在氣頭上,勸是沒用的。


    這世上,勸說別人改變觀念是一件很蠢的事。


    她知道,隻要等紅蓮公主餓的受不了了,她自然會主動吃東西,這世上,能絕食而死的狠人不多,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顯然做不到這一點。


    車隊走了一段,突然被攔住去路。


    護衛的秦國士兵交涉之後,來韓非身邊稟告,“公子,前方有幾位自稱是您的朋友,想要與您一會。”


    說完,韓非頹廢的眼睛射出一道光,立馬坐起來,丟掉酒壺,“麻煩您通融一下,我想在離開韓國之前跟朋友再見一麵。”


    韓非語氣緩和,侍衛們早就接到上級吩咐,得知韓非是極其重要的人物,哪敢怠慢,不過麵對這樣的請求,他們也很為難。


    萬一韓非逃跑,他們這些守衛的人可就慘了。


    韓非看出他的想法,灑然一笑,“你們放心,本公子不會逃跑,這樣好了,你們可以派一隊士兵看護,我不會走遠。”


    士兵聽完便去請示上司,不一會兒,一隊士兵過來,將韓非帶下馬車。


    遠處的官道旁,有一處涼亭。其中正站著流沙一行人,衛莊,紫女,張良,弄玉。


    “你們來了。”


    韓非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


    衛莊握著鯊齒,平靜的打量著他,“看來,這次給你的打擊很大,酒可以讓麻痹自己,卻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聞言,韓非的笑容頓時呆滯,變得苦澀,“衛莊兄,你說話總是這麽直接,又在我的心上插了一劍,就不能委婉一些?”


    衛莊神色冷淡,絲毫不讓,“話說的再好聽,也改變不了事實,你被這個國家拋棄了。”


    紫女掩嘴輕笑,“行了,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鬥嘴。”


    俏皮的話語衝淡了離別的悲傷,韓非換上嚴肅的神色,看向衛莊,“衛莊兄,以後流沙就拜托你了。”說完,他給衛莊行了一禮,莊嚴而又鄭重。


    說到正事,衛莊神色略微緩和,“放心,我記得當初曾說過的話,你走之後,流沙會全體蟄伏,等待時機。韓國的事,你不必擔心,一切有我,倒是你在秦國要小心了,秦國君臣可不是韓國可比,他們沒那麽好對付。”


    韓非輕輕一笑,打趣道,“這是我第一次從衛莊兄嘴裏聽到關心的話語,難得啊。”


    下一刻,一道銳利如刀的眸光閃過,韓非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


    隨即,韓非又看向張良,“子房,我有件東西交給你。”


    說著,韓非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件。


    紙張出現的時間不長,可發展速度卻很快,各種各樣的請柬,信封信件,層出不窮。


    “韓兄,這是何物?”張良凝重的接過信封,清秀的俊臉帶著疑惑。


    “如果以後你無法在韓國不能待下去,就拿著這封信去桑海,那裏的環境很適合你。”


    流沙當中其他人他都不擔心,唯獨擔心張良。


    張良雖然年紀幼小,但他表現出來的智謀和心機遠超常人,不輸於秦國那個聲名鵲起的甘羅。


    兩人接觸的時間不到一年,可韓非斷定,隻要能成長起來,他的未來不可限量。


    隻是,張良和他都有一個通病,家國情懷太嚴重了。


    自己是韓國王室子弟,張良是韓國相國之孫,而張家在韓國五代為相,家族跟韓國綁的太緊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正是因為兩人如此相似,韓非給了張良一條退路。


    普天之下,也隻有遠在齊地的儒家才能容得下他,這封信,是交給他的老師荀子,他在信中希望老師能收他為徒。


    這句話,讓張良沉默了,他想到了祖父的話,韓非離開之後,他也不會留下。


    但這些話,他說不出口,流沙成立的時間雖短,但彼此的合作給對方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對付夜幕,立誌要讓韓國崛起。


    隻不過,這個誌向不可能實現了。


    張良輕輕一歎,朝韓非躬身一禮,“韓兄,希望我們能有再見的一天。”


    韓非挑了挑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也希望有那一天。”


    跟張良交代完,韓非又看向紫女,“紫女姑娘,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你要保重。”流沙裏的人都不簡單,尤其是紫女,來源神秘,韓非到現在都沒搞清楚紫女的身份和背景。


    不過,誌同道合,這些都不重要。


    一旁的紫女紫色衣裙罩身,成熟風韻的氣質絲毫未減,清麗的眸子緊緊看著韓非,忽的一笑,好似鮮花盛開,“你也是,保重。”


    隨即,韓非把目光投向弄玉,“弄玉姑娘,你的琴聲很好聽,往後要是能再聽到就好了。”


    此時的弄玉,盛裝出行,臉蛋素淨,五官精致,眼神如脈脈秋水,紅唇輕啟,“九公子,保重。”


    話說完,氣氛陡然沉寂下來,幾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感到彼此心中的悲傷。


    韓非心中好像憋了什麽東西,卻又說不出來,最終隻能長吐一口氣,朝大家拱手行禮,“諸位不必再送,告辭!”


    幾人一起還禮,“告辭!”


    韓非露出淡笑,在侍衛的陪同下離去,挺拔的身影猶如青鬆一般,這一走,再見時,已是物是人非。


    望著韓非消失不見的身影,流沙眾人心情沉重無比。


    他們來此,既是送行,也是告別。


    除了張良,沒有人知道他也要走了。


    涼亭中,衛莊比之前更加沉默,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韓非,我們一定會再見!


    ……


    秦國鹹陽。


    秦王宮中,蘇銘手裏正拿著一本薄薄的書冊研讀,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這本書冊便是韓非數日前給韓王上的《強韓書》,此物,韓王看都懶得看一眼,被貪婪地內侍售賣,輾轉數次,流落到黑冰台手中。


    這時候,黑冰台已經成了直屬於秦王的秘密組織,蘇銘早就要求他們嚴密監視有關於韓非的一切消息。


    《強韓書》這種東西,別人或許看了會當笑話,可黑冰台的密探卻不敢怠慢,得到之後立刻快馬加鞭安排人手送迴鹹陽。


    就這樣,和親的隊伍還在路上的時候,這本書冊就到了蘇銘手上。


    看完之後,蘇銘不由得感歎,“韓非,果然是大才啊。”


    強韓書當中詳細剖析了韓國現在的處境局勢,並針對韓國提出了一係列改革的政策,包括不限於限製貴族權利,打擊貪汙腐敗,梳理財政,訓練軍隊,與各國交好,共抗秦國。


    可以說,一個個都說到了點子上。


    然而,強韓書是一劑猛藥,對韓國這樣的病人更是一劑虎狼之藥,吃了要麽變好,要麽迅速死掉,如果真的實行,很可能是後者。


    若當代韓王師韓昭王那樣的人物,說不定韓國真的能變法。


    很可惜,韓王安不是。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蘇銘巴不得六國的君王都像韓王安和齊王建一樣,朝堂上最好都是郭開這樣的戰神。


    如此一來,大秦攻打六國,掃平天下,豈不是簡單許多。


    “來人,傳相邦進宮。”


    相國府,呂不韋正在處理政務,忽然下人稟告,說是宮裏召見,他迅速放下手頭的事,換了身衣服進宮。


    “參見大王。”


    “平身吧。”


    剛坐下,蘇銘就把《強韓書》遞給他,“相邦,孤給你看一樣東西。”


    呂不韋心中疑惑,麵上仍是不動聲色,而當他打開《強韓書》,看完之後,眉頭直接皺成一團。


    他連忙進言,“大王,此書是何人所寫?若不能為我秦國所用,必不能讓他活在這世上,否則必成大患。”


    蘇銘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相邦別急,這《強韓書》如何?”


    呂不韋沉聲迴答,“此書針砭時弊,若韓王采納,日後攻打韓國必有禍患,此人若真能在韓國變法,當是商君再生。”


    商鞅雖然死了,但他對於秦國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呂不韋將韓非提升到商鞅的層次,不算是辱沒了他。


    “相邦,既然孤能拿出這份書冊,自然有了應對之法,韓國可不是我秦國,他們變不了法。”


    蘇銘一說,呂不韋反應過來,心裏鬆了口氣,“大王說的是,微臣受教。”


    “此人不日即將來鹹陽,到時候相邦就能見到,孤相信,你們兩人見麵,一定有許多話要說。”說完,蘇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事實上,呂不韋也算是個改革者,這麽多年,他執掌秦國朝堂,也在潛移默化的變法,想要讓秦法更溫和一些。


    隻不過,他沒法明目張膽的變法,改革也隻是修修補補,等他掛了,秦國又順著慣性走上了老路,再也刹不住車。


    呂不韋也笑道,“老臣也期待能與此人見麵,到時,一定要請他暢飲一杯。”


    緊接著,蘇銘又開始聊正事,“相邦,禦史台的清查做的如何?”


    “大王,如您所言,各個郡縣貪腐之事數不勝數,以前行政效率緩慢,察覺不出,這次,那些官員小吏總算是露餡了。”


    說到這,呂不韋臉上浮現出濃濃的殺意,“這幾年來,大秦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修建鄭國渠,竟然有人在這上麵貪腐,以次充好。”


    鄭國渠,關乎大秦未來的戰略,意義重大,要是修建的鄭國渠出了問題,他這個大秦丞相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貪官汙吏,任何時候都該殺!


    以前,呂不韋沒查,是為了穩定大局,現在蘇銘剛剛親政,新官上任都要三把火,更別說他這個秦王。


    新政自然要有新氣象,鄭國渠是第一把火,貪官汙吏是第二把火,同時,這也是在為日後大秦東出掃平禍患。


    殺了這些貪官汙吏,震懾上下官員,讓未來秦國的後勤糧秣物資更有保障,使得那些人不敢伸手,算是殺一儆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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