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年輕女人對蔣正良說話十分熟稔,也沒握手,簡思生怕人家向她伸出手來會發現她的手心裏全是汗,暗暗的把手貼在褲子上擦了擦。“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同學?”女人似乎無法置信,很直接地低了下頭來瞥了她一眼,簡思才意識到一味這樣垂著頭或許會給人非常不好的印象,才局促地抬起頭來尋找對方的視線。


    這是個非常漂亮也非常幹練的女人,神采飛揚。見她抬起臉,女人毫不避諱地直視她,細看她,簡思受不了這樣的注視,心慌意亂地瞥開眼光,假裝去看周圍的環境。這是她隻在電視裏看見過的奢華,她突然沮喪,她和這裏……格格不入,她不該抱這麽大的期待。


    “她……真是你的同學?”女人不得不再次問了蔣正良。


    蔣正良笑了笑,“小一歲吧,嗯……就算是學妹。思思,這位是我大學同學張柔,以後你還是叫她張助理,人家可是總經理助理。”他揶揄地看了看張柔。


    “你可真顯小,說是高中剛畢業都沒人懷疑。”張柔有點兒不是滋味,略帶醋意地瞪了蔣正良一眼。


    蔣正良直奔主題,“先把試用合同簽了,閑話有的是時間說。”


    “急什麽?!就她一個人來應征,難道還會從地裏長出個人來搶不成?我這可是徇私,你說怎麽辦吧,我這麽有原則的人。”張柔哼了一聲。


    簡思眨了眨眼,突然有點兒明白,張柔和正良說話的語氣是不同的,是打情罵俏的嬌媚。怪不得正良會第一時間得到這個信息。


    “請你吃飯,大餐!”蔣正良看著她拿出合同,催著簡思簽字,直到張柔開鎖拿出印章鮮紅紅地蓋在紙上才鬆了口氣。


    “行了——”張柔坐在旋轉皮椅瞟著他,“保駕護航就到這兒吧,人也留下了,剩下全是我們自己的事。放心,這也沒有吃人的巫婆。”語氣酸酸的。


    蔣正良點頭笑,囑咐地看了簡思一眼,“那我先走了,我今天上午公司也有事。”


    剛一轉身,張柔就恨恨地哎了一聲叫住他,蔣正良似乎當著簡思的麵有些不好意思,比了下電話的手勢,人就閃出門去。張柔對他臨去看自己的一眼很滿意,半嗔半笑地看著他離去時搖動的門。


    “你就坐那。”接著臉色和語氣就恢複正常了,一指靠近隔離區的小桌子,也是離裏麵的辦公室最遠的那張。簡思連連點頭,跟著她走到小辦公桌前。張柔利落地拉開右首最上麵的抽屜,裏麵有內部通訊錄,工作計劃之類的書冊,吩咐她要盡快記得。“以後電話進來你負責接,就說海圖奚總辦公室,問清楚來電人的姓名,事由。奚總不在,要記得留下對方的聯係方式,奚總在,記得要問清楚再接進去。”


    簡思咬了下嘴唇,“奚……總……”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惹得張柔看了她一眼,“嗯,我們的老總叫奚紀桓。”


    簡思鬆了口氣,瞬間慘白的臉色也恢複些許顏色。


    “你……”張柔靠在桌子上再次細細打量她,“到底是蔣正良的學妹還是同學?”


    “同學,我高中家裏有事,休學了一年。”明白她為什麽要盤問,簡思倒並不怎麽緊張,反而很想把事情說清楚。


    “同學……當初很熟?”


    “主要是當時我爸爸和蔣伯伯一起做點兒小生意,兩家算是朋友吧。”


    張柔滿意她的答案,想了下,淡淡地問了一句,“你是本地大學畢業的?”


    簡思垂下眼,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這工作也沒什麽難的,隻要上心仔細就行。上班時間要化點兒淡妝,你麽……塗個唇膏也就可以了。最關鍵……”張柔敲了下桌麵,口氣有點兒奇怪,似提醒又似譏嘲,“要本分。上一個小姑娘就是因為癡心妄想才保不住工作。”


    本分……癡心妄想……


    簡思臉上的血色再度退去,似乎這幾個詞要糾纏她一輩子!


    “你現在不懂沒關係,隻要記得我和你這麽說過就可以了。”張柔似乎也覺得把對上一個助理秘書的嘲諷牽連到她身上也不好,緩了下語氣,“我也是一片好心,要不是看在正良的麵上,這話我根本懶得說。”


    “謝謝。”簡思很誠懇地道謝,她怎麽會不懂癡心妄想的下場?“我會注意的。”


    簡思放下身後的百葉窗簾,這樣可以更清楚地看屏幕上的字,她上班已經兩天了,正如蔣正良對她說過的,這工作並不難,隻要心細手勤。早上提前來一會兒幫張柔洗幹淨杯子,泡杯她喜歡的咖啡,就得到張柔微笑的點頭讚許,似乎對她的自覺很是滿意。她接打進來的電話,開始報辦公名頭報的有些結巴,幾次也就熟練了,公司發的電話記錄本她填寫認真,每天下班前都要送給張柔過目。張柔給了她些資料,讓她錄入,她平時上網少,打字不算快,閑暇時就不停練習,希望加快打字速度。她寡言少語,一旦張柔有什麽事情吩咐下來又鮮少怨言,屬於聽話又賣力的類型,比較符合張柔對助手的要求,相處日短,雖然沒有太多好評,對她的態度算是越來越和氣。


    簡思也發覺了,海圖的當家人其實是張柔,名義上的老板奚紀桓大概是個甩手掌櫃的,她連麵都還沒見到,嗲聲嗲氣打電話來找“奚總”的卻不少,張柔看了這樣女人的電話記錄都嗤之以鼻,吩咐簡思以後這類電話不用記錄在本兒上了。張柔年輕有能力,個性也鮮明,她自己就是靠實力一點點得到現今的成就,所以非常反感靠姿色、走捷徑的女人,見一個針對一個,也有點兒孩子脾氣,很較真。雖然她不算好相處的人,簡思卻很羨慕她那樣的個性,張柔的人生應該是一帆風順的,所以她有精力去爭奪,去針對,愛恨鮮明,不像她,無奈地要向很多事情妥協,妥協到最後……連爭取的勇氣都喪失了。


    下午兩點多突然忙起來,辦公室的幾個電話響個不停,張柔的小屋開著門,能看見她手裏拿著幾個打開的文件夾,時不時來迴翻動,應接不暇。簡思也跟著匆忙起來,處理了好幾個電話。張柔桌上的內線湊熱鬧的跟著響起來,她正連珠炮一樣滔滔不絕地向客戶說明事項,不耐煩地抄起內線,向簡思揚了揚,示意她趕快來接。


    簡思飛快地向她的辦公室跑,一個人晃晃蕩蕩地從玻璃門裏進來,被她撞了個趔趄,簡思是一根筋,沒理會那個無辜的人,徑直衝去接過張柔的話筒。內線不是什麽急事,隻是一個主管問問老總來了沒,簡思禮貌地告訴對方總經理還沒有來上班。


    掛斷電話她才想起剛才被她撞到的人,快步走迴去準備道歉,那個人還站在原地,似乎就是在等她給個交代。下午的陽光被百葉窗擋在外麵,闊朗的辦公區隻這塊有些陰暗,可那個年輕人站在那兒,還是很耀眼。簡思低下頭,這樣的男人,她……竟然有些怕。他不用說話,不用被人細看,生於富貴人家,生活優裕所培養出的貴氣和閑散一目了然。


    她皺眉,好像踩到了什麽,她蹲身揀起,是一本名貴的記事簿,那個奢侈的logo她還是認得的。她有些害怕了,這麽昂貴的東西被她踩了一腳,她賠不起的。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亂地看著考究的封皮上明顯的腳印,她並沒有隨身帶紙巾的習慣,無奈之下她扯起t恤的下襟抹去了那個灰痕。她知道她的樣子實在卑賤,但她確實擔心,這個月家裏就剩下兩百元,水電費還沒有交,比起窘迫的生活,她要放棄的……很多,很多。


    年輕人接過她雙手捧著的筆記本,並沒馬上說話,簡思心跳加快,生怕他下句話就是責難。


    “誰告訴你總經理不在?”他淡淡地問,她愕然,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張柔已經撂下電話走出來,“奚總,您老終於來上班了?”她調侃地說,並不敬畏“奚總”。“這是新來的小姑娘,別逗人家。”


    她與簡思相差不過兩歲,但她無法把簡思看成同齡人,總是下意識地覺得她還隻是個小女生,大概是她羞澀怯懦的個性造成的錯覺。


    “以後不能說總經理沒來上班!”奚紀桓責備,“要說總經理出去辦事,這樣才顯得我很勤奮!”


    “是。”簡思點頭,她沒想到,“奚總”原來這麽年輕,怪不得大家叫起老總來,都有點兒揶揄的意味。


    張柔嗤了一聲,誇張地冷笑,“奚總,說說你的‘琪琪’吧,一天三五個電話,有點煩人了。”


    奚紀桓讚同地點了點頭,“嗯,今天就甩了她。”


    簡思放下心,默默走迴自己的座位,繼續打字。


    奚紀桓並沒進自己的辦公室,反而走到她的桌子邊,用手囂張地叩了叩桌麵,“喂,你,叫什麽名字?”


    簡思站起身,仍舊沒有抬起頭,很恭敬地迴答:“簡思。”


    他西裝上的名貴袖扣反射了下陽光,發出耀眼光斑,她眯了眯眼。


    “嗯……那個簡思,”奚紀桓不甚滿意地說,“以後上班不要穿t恤和牛仔褲,很影響辦公室總體的品味,至少穿條裙子吧,你也不是小攤檔的外送小妹!”


    “是……”簡思絞手指,他的話並不使她難堪,比這難聽百倍的她都做到了如風過耳,但她卻很為難,她沒有裙子。自從媽媽癱瘓在床,她就沒穿過裙子了……因為有一次她收拾床鋪時,不小心露出內褲,被媽媽狂罵,說她穿裙子是為了勾引男人,犯賤。


    “行了,行了。”一直冷眼旁觀的張柔似乎很滿意簡思的表現,至少她沒有一看見帥上司就立刻花癡了,這樣的人實在不在少數,光是那副諂媚討好的嘴臉她就受不了。“說說主題,您老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她諷刺奚紀桓。


    奚紀桓幹笑了兩聲,奉承地叫了聲,“張總——”一改剛才的威風。


    “說吧。”張柔似乎對他突然的獻媚習以為常,平靜地等待他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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