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要不今晚……”鬱想說人都傷成這樣了,在王府住一晚不是什麽大事,等明日找到去處了,再來將人接走。


    可謝二公子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搶先一步道:“這人就交給殿下了,是養著還是丟了全憑殿下做主。我這兄長做的已是仁至義盡了,方才也是冒著被逐出家門的風險將他背了出來。這小子居然還念著旁人的名字……左右他這條命是握在殿下手中了,殿下瞧著辦吧。”


    話一說完,他利落地行了拜禮,竟然真的瀟灑離去。絲毫不給鬱辯駁的餘地。


    鬱看了看榻上半身不遂的謝詔,連火都發不出來。隻能在心裏誹謗,這謝家的兩兄弟一個比一個無賴。


    在旁目睹了全程的小德,小步挪了過來,試探著道:“殿下,謝二公子……啊不,是謝三公子,好像訛上咱們了。”


    鬱斜斜地睨著他,小德憑借自己侍奉多年的經驗讀懂了其中奧妙。


    “殿下這不能怪小德啊,二公子在外頭敲門,說小將軍的血快流幹了,小人怎麽敢不開門啊。再說了,萬一這人真在咱們豫王府出了什麽事,風言風語再一傳,有損殿下您的聲譽啊。”小德眨巴著晶亮且賊兮兮的眼睛,誠摯道。


    “……”鬱心中的愧疚被消磨了不少,看著半死不活的謝詔好像也沒那麽難受了。


    “既然你這般為本王著想,今夜就在這守著吧,伺候他換藥擦身。可千萬別叫他出了什麽事,訛上豫王府。”


    “啊……是,殿下。”


    走出房門,鬱吹了哨,夜色朦朧間從房簷上翻下兩人。


    “你們二人今夜就守在此處,不許叫任何人靠近。”


    “卑職遵命。”其中一個影衛應聲。


    陳袖雙手抱胸,不情願地瞥了眼房門,被鬱一瞪,隻得訕訕道:“遵命。”


    第49章 無家可歸


    甜粥送入口中,鬱滿足地伸了伸懶腰。奉命守了一夜的小德,今早才迴房,該是已經睡死了。


    “殿下連日繁勞,今日趕上休沐,可以好好歇息了。”


    鬱咽下口中酥餅,拿帕子抹了抹嘴,“隻怕是未必。”


    他府上還住著個大.麻煩呢。


    說什麽來什麽,老管家來傳話,說廂房裏那位醒了。卻是不肯用早膳,也不讓人近身搽藥,非要見豫王殿下。


    鬱裰了裰衣襟,“走吧,去瞧瞧這位謝小將軍又玩什麽花樣。”


    廂房裏,謝詔虛靠在榻上,麵色還是有些慘白,目光陰沉沉的沒有什麽生氣。單薄的寢衣裹著纏滿紗布的身子,腿上是厚實的錦被。透出幾分無家可歸的可憐樣。


    門從外被推開,他猛地抬頭,目光在看到鬱的一瞬從陰沉變得哀婉憔悴。


    “咳,都先下去吧。”鬱從懷恩手中接過食盒,放在案上。不卑不亢地道:“碰巧路過,大夫說你的藥煎好了,本王給你帶來了。”


    謝詔張開幹裂的嘴唇,喑啞道:“我以為殿下並不在乎我的死活。”


    人醒了,開始翻起舊賬來。


    鬱理虧,不同他嗆聲,端著藥走到榻前。


    “一日三服,一副要煎上兩個時辰,你若不喝,可就沒有了。”


    謝詔微微別開臉,碗沿擦過他的嘴唇。


    “殿下其實一點都不想瞧見我吧,又何必勉強自己。”


    “……”鬱覺著自己麵前的不是什麽神武非凡的少年將軍,而是個為情所傷的怨婦。


    鬱沉了口氣,兇道:“你到底喝不喝。”若是這家夥再矯情,他就把人丟迴謝府門前。讓謝昀給他這好三弟辦喪事。


    謝詔同他的目光相碰,明白了鬱不是在虛張聲勢,皺了皺眉,“喝的。”


    他抓著鬱的手,將那一碗藥湯悉數灌進了口中。然後邀功似的看著鬱。


    “你打算鬧到什麽時候?”鬱避開了他的目光,將空碗放到案上。


    “殿下覺得我是在鬧?”


    “……你是謝氏嫡子,大周將帥,難不成真想當個斷袖與家中決裂麽?”就算他肯,陛下也不會答應。昨日的事便是再怎麽瞞也不可能不走漏一絲風聲。像謝氏這樣的人家,流言蜚語無異於陰刀暗箭。


    謝詔慢慢坐直了身子,言辭卻是堅毅,“我鍾情於你,自然想堂堂正正地同你在一處,斷袖沒什麽不好。與其懊悔一生,不如放手一搏。”


    “若是殿下當真厭棄我,謝詔自會離得遠遠的,不叫殿下有一絲一毫的心煩。可殿下心裏還有我,卻故作灑脫處處退避,我不甘心。”


    鬱想說你哪隻眼睛瞧見本王對你餘情未了,可話到了嘴邊又被謝詔淩厲的目光給瞪迴去了。


    他怕謝詔一個想不開,撞死在柱子上。


    “謝小將軍,強扭的瓜不甜,你我真的無緣。不如趁早放下吧。”


    謝詔抿唇,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攥住的鬱的手腕將他拉至身前,鼻尖相貼。


    即使是如今鬱也不得不承認,謝詔生得很好。雖然氣血有虧,麵色蒼白,可黑白分明的眸子依舊如寒星般明亮。眉如墨畫,斜斜入鬢。鼻若懸膽, 似細細雕琢的美玉。


    嫁人要嫁謝家郎,這位謝家小兒郎十六七時就叫尹都的美人們暗贈香帕,擲果盈車了。


    他笑了一下,帶著少有的狡黠,暗暗藏著狠兒勁兒,“放下了?殿下當真放下了嗎?”


    謝詔放肆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美色當前,鬱很是堅定地拒絕了。隻是沒能抽出手來,被扯著又啃了一口。


    “鬱子衿,同我試試吧,我會待你好的。”


    鬱張了張口,外頭不輕不重地叩了下門。


    “殿下,傷藥來了。”


    鬱惶急,就要推開他,被扯得更近了些。謝詔同他較勁兒,忍著背上傷口撕痛,就是不撒手。


    “你那麽怕被那個小奴才瞧見麽?”


    “撒手!”鬱低聲嗬道。


    “是不是因為他,你才移情別戀。”


    “謝,景,安,放手。”


    謝詔眯起了眼,用力捏緊了,鬱手腕泛了紅。


    外頭的懷恩又問了句,“殿下?”


    “等等!不用了……把藥放外頭吧。”


    “……是,殿下。”


    聽著腳步聲遠了,謝詔才鬆了手。還一副受了委屈,滿臉怨氣地瞧著鬱。


    “你到底同他是什麽關係?”


    “他是本王養在府中的男寵,還是貼身伺候的小廝都不勞謝小將軍操心。”


    鬱整理了下被扯亂的衣襟,“本王看在你半身不遂又無處可去的份兒上可以借你留宿幾日,等傷好了再離開。但你若再有此等放蕩無禮之舉,別怪本王翻臉。”


    “還有,”鬱從懷裏摸出一支白玉簪放在榻邊,“既是謝夫人所饋,萬般珍貴,本王受不起,謝小將軍還是收迴去吧。至於那紅玉扳指,祖母既給了你,便是你的,本王無權索取,你留著做個念想吧。”


    鬱用力擦了擦嘴,推門而出。瞧見地上的傷藥猶豫片刻,將東西端了進去,放下便跑。


    真是好險,也不曉得謝詔從哪兒學來了這些流裏流氣的招數。


    謝詔在榻上躺了三日,流言在尹都傳了三日。


    那些個暗書坊的話本生意堪稱紅火,十幾個老師傅通宵達旦,短短幾日就趕出了不少。


    “謝家三郎夜會俏豫王,老將軍奔襲數裏捉奸在床。”


    “小將軍為情斷袖夜叩豫王府。”


    小德翻看著地上疊得半人高的話本,連連咋舌,“殿下,這一本一兩銀子,一個書坊一日能賣出上百本。這生意也忒好了些。”


    鬱扶額不語,雖是早就料到了會走漏風聲,可這般也太……太過分了。


    他何時衣衫半寬,坐在謝詔腿上,萬般憐惜地撫著他的傷?又何時與他在院中顛鸞倒鳳,被謝老將軍當麵撞破?


    “殿下這可怎麽辦啊,現下尹都的話本冊子少說也有千餘。今早還有幾個姑娘梨花帶雨地來王府門前哭呢,手裏攥著話本,說殿下你……霸占了小將軍,夜夜笙歌,迷得小將軍亂了心智。”


    鬱簡直不知該說些什麽,“你瞧他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樣子,能荒淫個鬼!”


    小德有些靦腆地道:“那倒也不是,小將軍現下也能下榻走幾步了。昨日還說要出房散散步呢。”


    “散什麽散,還怕旁人不知道他住在豫王府嗎?”


    “殿下別生氣,今日天兒好,要不去看看白團兒和黑團兒吧。袁叔說養得可好了。”


    鬱尋思在房裏憋悶,點了頭。主仆二人往小徑走了沒幾步路,就瞧見不遠處有兩個人影。


    是一個小侍婢扶著行動遲緩的謝詔。那小美人可能是頭一迴見著傳聞中的謝三公子,芙蓉似的臉蛋兒白中透粉,兀自垂著腦袋,挨著謝詔又不敢有過多的接觸,隻能小心翼翼地扶著。


    石子路不平坦,小侍婢心不在焉一個踉蹌,還是被謝詔扶住了。


    “小心。”


    “多,多謝,小將軍。”小侍婢的臉一下子紅透了,嬌羞無措,更不敢看謝詔了。


    “無妨,”謝詔麵上難得的和煦,緊接著問道:“你說過殿下時常走這條小道去看海東青對吧?”


    “啊?”小侍女一愣,待品出這話的深意,連脖頸都紅了,結結巴巴半日,“是,是的,殿下每隔幾日便會去園子裏看海東青還有,還有一隻鷯哥。”


    謝詔滿意地點點頭,餘光忽低瞥見那個心心念念之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緩步朝他走去。


    豫王殿下看到重傷未愈卻有心思和他府中的小侍婢調笑的謝三公子時,本能地皺起了眉頭。


    食色,性也。鬱喜歡瞧美人,因此府上除了年邁色衰的原管家,皆是五官周正。尤其是在院裏伺候的幾個,放別家早就成妾室了。


    這小美人年輕貌美的,是個男人都喜歡。謝詔自然也會喜歡。哼,就知道這個金玉其外的登徒子,滿肚子的壞心思。


    鬱有些生氣,大概是因為自家的小侍婢被人拱了。


    “殿下也來院中散步麽?”


    鬱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本王在自己府中去哪兒還要同小將軍請示麽?”


    謝詔心情莫名地明朗起來,眼角也有了笑意,“我不認路,殿下可否帶我走走?”


    鬱也不說好,就自顧自往前走著,謝詔自然地跟在了身後。


    那小侍婢見狀想過來攙扶,被小德拉開了。


    “誒,你跟上去做什麽啊?”


    小美人兒方才被向來溫和風趣的殿下似有似無地瞪了一眼,已是很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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