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對隱居充滿了遐想,那個用斧頭砍死了妻子後自縊而亡的神經病詩人顧城說:“中國人隻創造了兩個理想,一個是山中的桃花源,一個是牆裏的大觀園。我的笑話不過是把大觀園搬到了山裏,忘了林黛玉的藥鋤是葬花用的。”


    隱居大都是一個笑話,就如同我迴到橋邊鎮,抑或是吳光複在這深山裏修一個深宅大院。


    他在成都,別墅都有好幾棟。


    我不得不懷疑,吳光複跟他的傻兒子藏在這裏,是不是為了隱藏某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屋後的地道像條秘徑,通往秘密的源頭,那裏是不是隱藏著我覬覦的所有真相?


    吳濤不經意間說,地道藏著小孩,以致我對此深信不疑,地道裏麵一定有他們想要掩飾的事物。


    當吳光複詭秘地出現在我身後時,看到他的眼神有種凜冽的光,跟以前不太一樣。


    “這裏麵都放著雜物,吳濤這傻孩子,給你說什麽了?”


    “沒……沒什麽。”


    站在旁邊的吳濤突然捂著嘴傻笑起來:“嘿嘿嘿,地道裏藏著小孩子!”他指著那扇鐵門,笑容瞬間被奪走,臉上的表情凝固著。


    “你小子胡說什麽啊!什麽孩子?!”吳光複迴頭訓斥著吳濤,“迴屋裏去!”


    吳濤嘟著嘴走開了。


    “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孩子這裏有問題,老是胡說。”吳光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哎,我拿他也沒辦法啊,誰叫他是我兒子呢。”


    “哦,他說的孩子是怎麽迴事?”


    “這個嘛,是他小時候玩過的洋娃娃,這小子還惦記著呢。走吧,出去吃飯!今兒我們得喝兩盅,這麽久不見,你看看你,長這麽高了,鎮上估計就你最高,在路上碰到你,我肯定認不出來,哈哈。”


    吳光複用手勾著我的肩膀,我的身體仿佛被一條惡蛇纏繞,極度不適,隻想盡快離開此地。


    飯間的氣氛稍顯尷尬,吳濤瞪著雙鬥雞眼嘿嘿傻笑,米飯在他身下散了一地。


    吳光複有一茬沒一茬地問我為什麽迴鎮上北京不好嗎迴來生活還習慣嗎。


    我心不在焉地敷衍著,趁機拿出手機拍了一張他的照片。


    胡亂吃了兩口,便找借口離開了。


    走出吳光複的大院,身上掛著的秤砣終於落地,緊張的心緒有所緩解。


    直覺告訴我,院子裏的地道沒有那麽清白,也沒有那麽簡單。


    尋思,吳光複與宋天明有矛盾,宋天明也許知道一些吳光複的秘密。


    我決定去拜訪宋天明,但是在此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溫幺娘的家由於前兩天的大風,屋頂的薄膜都被卷開了,剩下幾堵孤零零的牆。


    那個孤寂的老人,淚眼婆娑地倚靠在牆角,像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我把她扶到椅子上,打了一個電話,讓修葺房屋的工人過來。


    有一種很殘忍的想法,有的人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但那種人的生命力反而最頑強,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經得起天災和旁人的種種咒。


    我摸出手機,放到她眼前,讓她辨認吳光複。


    期待著的她的驚恐表情,但是,沒有出現。


    “不是他,不是他。”溫幺娘皺了皺眉,接著淡淡地搖著頭。


    “您再看看,看仔細了。”我把照片拉大,又放到她混濁的雙目前。


    “不是!不是!”


    “那妖怪長什麽樣?您倒是告訴我啊!”經曆了這麽多無用的調查,一種莫名的壓力快把我壓倒了,“您兩個孫子、兒子和兒媳都死了,您想要他們死不瞑目嗎?”


    溫幺娘被我高聲的語調嚇到了,捂著直叫喚:“他們被妖怪殺了!妖怪啊!”


    知道問不出什麽來,便告辭來到宋天明家。


    宋金剛去殺豬場了,隻有宋天明獨自在家。


    寒暄之後,我單刀直入:“宋叔叔,您對吳鎮長了解多少?”


    宋天明抽出一支煙遞給我,我擺擺手說不抽。


    他叼在嘴裏,連打了幾次打火機,那廉價的印著的打火機顯然不想作出什麽迴應,冒著焦躁的火星子卻怎麽也打不著。


    “陳打槍這狗日的就知道賣這種破爛貨,操!”他喃喃地罵道,隨後若有所失地把嘴上叼的煙拿下來,“吳光頭啊,這人不是好人!這狗日的自己吃飽了,見不得別人好。”


    宋天明是說他跟吳光複爭地盤的事情。


    宋天明繼續道:“當年哪,鎮上要通航嘛,說要讓大船進來把我們的土特產運出去賣,好發展鎮上的經濟,上麵撥了巨款下來,據說有2000多萬啦,那個是什麽概念!很多人都想分口肥肉吃,都盯著吳光複,當時能做主的就是吳光複和鎮上的書記杜正廉。”


    “杜正廉?”


    “對呀,就是被抓進去那個前任書記。”


    “他的兒子是不是叫杜利?”


    宋天明連連點頭:“是嘛!這塊肥肉,吳光複和杜正廉這兩個狗日的吃了多少,隻有他們自己曉得,後來有人舉報,上麵的下來查,一查他們就中了嘛。這世道啊,哪有不貪的,但這兩個人不識時務啊,這個改造河道的工程是省委書記直接抓的,他們這樣搞,領導當然氣炸了。”


    “我知道杜正廉被抓了,可是吳光複怎麽沒事?”


    “小宇啊,你很早就離開鎮上了,很多東西不曉得噻。吳光頭這個賊,他大舅是省委常委,上麵來查,打一個招唿就查不到他頭上了啊,但是,杜正廉是靠自己一個跟頭一個跟頭爬上去的,上麵要抓一個典型,當然隻能抓他了,再怎麽也輪不到抓吳光複,你說是不是嘛?”


    “哦,明白了。”


    “吳光頭還有那麽一點點良心,杜正廉替他背鍋進去以後,他還挺照顧杜正廉的兒子杜利,杜利家承包堰塘養魚,也就是個空合同,基本就是免費給他用。”


    “杜利和淑芬的兒子張宇航這次失蹤,您覺得跟吳光複有沒有什麽關係?”


    “這個不好說啊。”


    “還有,張宇航為什麽不跟著杜利姓杜,而跟著他媽姓張呢?”


    “以前這娃是姓杜,他爺爺去蹲大牢後,家裏人給小孩算命,說這娃啊,命不好,不改姓養不大的,然後就改姓跟著他媽姓了。”


    “這樣說,吳光複讓杜正廉背鍋了,所以心裏有點歉疚,於是處處照顧這杜正廉兒子一家。”


    “是嘛!杜正廉進去了,吳光頭自然要罩著杜利和張淑芬。”


    “不瞞您說,我總覺得張宇航的失蹤跟吳光複好像有某種聯係。”


    “這個……你是啥子意思呢?”


    “不知道,隻是直覺。我今天去了一趟吳光複家,總覺得怪怪的,似乎哪裏不對。”


    “你是說他那個傻兒子吧?這傻貨都40歲了,長得還跟一個孩子似的。”


    “什麽?您說吳濤已經40歲了?”


    “對呀,這狗日的別看他傻,心裏可壞了。當初這貨可喜歡鎮上的武小梅了,天天流著哈喇子到人家門口傻笑。吳光頭呢就去提親,人家哪看得起你家那個傻子,再有權有勢能怎麽著?後來,吳小梅嫁給了羅闖,結婚當天,這傻子居然在婚禮現場打滾鬧騰,哈哈哈哈,吳光頭那臉色啊,比死人還難看,抱著這傻子屁顛兒屁顛兒就跑了,見不得人啊。所以,這家子搬到山上去了,鎮上的人還寧靜一點。後來,羅闖和武小梅生了對雙胞胎,大家都羨慕得很,不過可惜,誰能想到出這樣的茬子,哎!真是好人沒有好命啊!”


    “羅闖掉下懸崖那會兒,外人有什麽閑言雜語嗎?”


    “這個倒沒有,都說他找孩子心切嘛,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了。武小梅經受不住打擊,腦子出來問題,最後自殺了。哎!狗日的,這麽漂亮一個姑娘,就這樣沒了!”宋天明又摸出香煙,試了試印著的廉價打火機,還是打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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