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浩起身拿了一個酒瓶和兩個酒杯,我說不喝,他便給自己滿上獨酌。


    他告訴我,加拿大的科學家發現了一顆異常美麗的行星,它的色彩動人心魄,天文學家看著它就驚呆了。


    它為什麽如此美麗?因為是一顆“無家可歸”的自由行星,這顆行星體積是木星的7倍左右,不受任何引力束縛。


    天文學家認為它無家可歸的主要原因,是它不受引力束縛,也不圍繞任何恆星轉動,看上去十分孤獨,正是這種孤獨和自由,讓它看上去超乎尋常的美麗。


    我告訴他,自由都是有限製和代價的,行星固然美麗,卻跟任何事物沒有牽連,這是一種自私的美。


    我講起約翰密爾在《論自由》中談到了自由的領域,有三個。


    第一,意識的內向境地,要求著最廣義的良心的自由;要求著思想和感想的自由;要求著在不論是實踐的或思考的、是科學的、道德的或神學的等等一切題目上的意見和情操的絕對自由。


    第二,這個原則還要求趣味和誌趣的自由;要求有自由訂定自己的生活計劃以順應自己的性格;要求有自由照自己所喜歡的去做,當然也不規避會隨來的後果。


    第三,隨著各個人的這種自由而來的,在同樣的限度之內,還有個人之間相互聯合的自由。


    任何一個社會,若是上述這些自由整個說來在那裏不受尊重,那就不算自由。


    耿浩聽完,想了想說,一個藝術創作者,既要我說的自由,也要你說的自由。但是,現在,我們都被陰謀殺死了,所有的自由都殘缺不全。


    有點話語權的老藝術家,想盡一切辦法壓製我們這些年輕人,他們有他們的圈子和秩序,他們要維持自己的利益和話語權。


    我安慰他,這些老東西遲早會死,世界遲早是你們的。


    這是一個永恆的話題,如何讓材料具備精神和靈性,讓它們有未來性、批判性、幽默、諷刺、觀賞性、裝飾性,沒有藝術創作者自由的心靈,一切都是空談。


    我想到了因為一部電影被剝奪導演資格而在外遊學的杜鋒導演,大好年華背上了如此沉重的枷鎖,麵對生活和理想,這種無力感現實而真實。


    連他這樣有影響力的導演都無能為力,我們這樣的,更隻能做無頭蒼蠅,東摸西撞。


    倒了一點瓶中的烈酒到杯子裏,抿了一口,嘴裏仿佛燃起一團火,辣得我皺了皺眉頭。


    我放下杯子,說:“當初我們四個說什麽苟富貴勿相忘,搞得跟玩命幹革命的主似的,現在尹子得誌了,我們還不是希望他自己好,誰稀罕那點什麽富貴。”


    “我們四個人,相似的地方很相似,不同的地方也大不同,尹子找到了他適合做的事情,我確實愛畫畫,但是我不適合,現在什麽都要商業化,畫家跟站街女差不多,要去推銷自己,我最煩這個。”


    “這一點上,我們都一樣,放不開。”


    “現在藝術界的情況,不容樂觀,我想我要考慮考慮後路了。”


    “你先別急,我想在《新言論》上策劃一個關於宋莊藝術家的選題,也算為你們呐喊一下。下周我去大理拜訪一下老魚,對他進行個專訪。”


    耿浩眼睛一亮,說:“我也正要去大理,順便看看老魚,我跟你一起去。”


    “那好啊,先去散散心,別整天憋在這畫室裏麵,靈感都耗完了,是時候去會會大理的風花雪月了。”


    大理白族的祖先早在公元四世紀就在這個瀕臨洱海、背靠蒼山的地方繁衍生息,並創造了燦爛的新石器文化。


    這裏的山水比麗江蒼勁靈秀,少了嘈雜的商業氛圍,多了些撩人的沉寂。


    大理一直流傳著這樣的民謠:上關花,下關風,下關風吹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蒼山雪。


    大理的風花雪月非常有名,再加上天高地闊,藍天幾近透明,我們一下飛機,便被眼前事物感染,心情頓時清爽了不少。


    老魚把畫室給了耿浩,獨自來這裏隱居,也算是享受齊人之福。


    我們住的地方是一個叫念時光的海景客棧,位於洱海邊上,站在樓上的陽台上,透過窗格,能看到月光下洱海被風挑逗,得意忘形。


    客棧老板是兩個跟我們年齡差不多的女生,墨墨和圖圖,他們原來是同事,最後放棄了大城市的生活,把所有積蓄用來開這家客棧。


    客棧幹淨有序,不乏文藝氣質,每一處玄關、植物和景致,都看得出來都很用心。


    墨墨告訴我們,洱海上的風是從下關吹過來的,由於入口處兩山狹窄,中間成槽形,吹進去的風會產生上竄下跌的狀況,有時還會迴旋,就產生了一些奇展示的自然現象。


    她還給我們講起一個白族的民間傳說,很久以前,蒼山上的一隻白狐得道成精,化成美女來到了人間,與一位白族書生相戀。有一天,書生的老師發現了他倆的事,憤怒地操起硯台將書生打落到洱海裏去了。


    為救她的情人,白狐跑到南海找觀音菩求救。觀音菩薩給了她六瓶風,臨走時叮囑她途中不能說話,更不能叫喊。


    可是救人心切的白狐匆匆趕路,到下關時不小心被絆跌了一跤,她“哎喲”叫了一聲,結果六瓶風一下子跑了五瓶。從此,下關便大風不止。


    至於書生最後有沒有得救,不得而知。我更關心那殺人犯——書生的老師——有沒有被官府抓去判刑。


    墨墨嗬嗬地笑,我說真幽默。


    第二天我們去拜訪了老魚,他住在蒼山下的一個樹林裏。


    他是一個留著長胡須的健談老頭兒,為人和藹可親,思想異常活躍,雖然隱居於小森林裏的幾間雅舍裏,信息卻一點都不閉塞,指點江山,點評時事,如數家珍。


    他泡了壺上好的普洱茶招待我們。


    我告訴他宋莊的年輕畫家生活不下去,市場被那些洗黑錢的把持著,他們想怎麽玩怎麽玩,真正有理想的畫家,畫展辦不了,畫賣不出去,總不能去賣血吧。


    老魚聽到這個狀況,氣上心頭。


    一生氣,他的臉就彤紅:“我啊,離開北京在大理這幾年,無比逍遙,宋莊現在的情況我以前料到了,那幫孫子就喜歡打壓年輕畫家,不過耿浩你別急,那些老東西熬不了幾天了,他們就吊著最後一口氣在那作威作福。”


    在北京,老魚對耿浩就像對親生兒子一樣。


    耿浩自然對老魚格外尊敬,買了一堆老魚嗜好的土特產,讓老頭子很是高興,直誇耿浩是親兒子。


    我們在一起聊到了晚上,意猶未盡,老魚說這隻是一個過程,他相信文化部門會規範藝術品市場,也會給更多年輕人出頭的機會。宋莊總會迴到春天。


    晚飯我和耿浩下廚,做了幾道大菜來犒勞老魚。


    老魚常年居於此,享受純潔的空氣和甘冽的山泉,清閑是清閑,偶爾也孤獨,除了幾個書畫界的朋友拜訪,平時能說心裏話的人不多。


    遇到我們去拜訪,自然感動、興奮,把珍藏了兩年的白族精釀拿出來跟我們分享。


    這白族人釀的酒甘醇而不濃烈,香氣撲鼻,入口有一股迴甜在舌根蕩漾,暖身卻不燥舌,我這種不好酒的人,也能喝上兩三杯。


    那幾天我們跟著老魚一起爬蒼山,他身體倍兒棒,絲毫不輸給我們。


    圖圖、墨墨帶著我們去洱海捕魚,捕上來的魚在岸邊開膛破肚放烤架上一烤,原汁原味的濃香,讓人迴味無窮。


    我和耿浩有點樂不思蜀了,墨墨說,要不你們一起留下來吧,我們客棧正好缺兩個壓寨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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