薈離開北京前一天晚上,她來找我。


    我們坐在公園裏像往常一樣聊著天。她不想把離別渲染得過於悲愴。


    我們沒有談過去也沒有聊未來,而是談最近的好書好電影還有八卦,林林總總,聊到了深夜十二點。


    臨別時,我們深情地擁抱在一起,彼此祝福。


    她要去深圳,跟她的前夫複婚。


    而我,仍然在北京,麵對著繁複的事務和無常的人生。


    這個女人注定令我無法忘懷。一北一南,相見的機會渺茫,不過她還是邀請我去深圳玩,還說這不是客套話。


    我也邀請她經常來北京看看。


    麵對離別我盡有些不舍,看著她的背影,無比失落。


    她突然轉過身對我說:“你送我迴家吧,我們走迴去。”


    15公裏路,我們真的是走迴去的,星空相伴,涼風陣陣,盡不知疲倦。


    快到她家的時候突然刮起一陣妖風,烏雲似乎在瞬間遮蓋了,傾盆大雨毫無預兆地襲來。


    我們沒有跑,也沒有避雨,隻是在雨中哈哈大笑,享受著雨水的撫摸。


    她說好久沒有這麽瘋狂過了。


    在她家門口,我們麵對麵站立著,她的蕾絲內衣在濕透的襯衫中清晰可見,飽滿的球體好像閃耀著動人的光澤。


    她輕輕說:“進去喝杯咖啡吧,順便把你的衣服烘幹。”


    “太晚了,還是不要了吧。”我猶豫不決,心猿意馬,語氣毫不堅定。


    她調皮地笑了笑,拉著我的手進了屋。


    一進屋,我們像非洲草原上兩隻搶食的饑餓的獅子撕咬在一起,彼此用最快的速度撤掉了身上所有的遮蓋。


    那是山唿海嘯、鬼哭狼嚎的一晚……


    薈離開後,我們偶爾在網上聊天,我問她生活幸福嗎。


    她說,不幸福。


    然後我不知道說什麽,過了很久她才發來個信息說:我想你。


    我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她說這是客套話,不喜歡聽。


    我說,謝謝你給我的一切,我永遠不會忘記跟你在一起的點滴。


    她說她在哭。


    薈後來還是離婚了,之後跟一個比她大20歲的男人結了婚,去加拿大定居了。她說,女人不管多麽堅強,還是需要被照顧的,這是女人的生物屬性。


    後來偶爾她迴國,帶著她的女兒——一個大眼睛的混血萌娃娃,我非常喜歡這小女孩,一直逗她玩,她也挺貼我,叔叔長叔叔短地叫。


    我請她們吃飯,送了她女兒一個芭比娃娃,小女孩愛不釋手。


    薈說,你既然這麽喜歡小孩,趕快生一個吧。


    我說,好吧,明天就去做變性手術。


    她踹了我一腳,說我死性不改。


    臨別的時候小女孩舍不得我,薈哄著她,說明天再來找叔叔玩,她才不哭了,過來跟我擁抱。


    我很欣慰薈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在後來的歲月裏,我遇到一些生活上的煩惱,每次向薈吐訴,她都能細致地開導我。


    ……


    在接到法院傳票三個月後,跟黃東方的案子開庭了。


    之前的兩周,趙律師和我努力搜集證據,比如黃東方起訴我在書中誣陷他,我們便找出他在何時何地確實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有的是網絡視頻,有的是網絡資料,有的來自平麵紙媒的資料,足足整理除了兩個g和一堆文件。


    當然,還少不了f4、梅哥、陳菲、袁正、唐婷婷的幫忙,人多力量大,我們整理的證據足夠翔實。


    趙律師過目後說,這些證據對我們非常有利。


    開庭當天,來了一些旁聽的人,還有一些媒體記者。


    黃東方沒有來,來的是他的兩個律師,一男一女。盛氣淩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主審法官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微胖,戴著眼鏡,麵無表情,一看就是法官。


    開庭之後,對方律師首先陳述,各種給我和出版社戴大帽子。什麽“反革命言論”,“無產階級的敵人”,連旁聽的人都嘖嘖搖頭。


    又說我在書中將黃東方的過激行為比喻成“文化小醜”、“文化傀儡”是對他的人身攻擊,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輪到趙律師發言了,他用洪亮的聲音說:“我們提交的眾多證據,已經可以完全證明本書引用的黃東方的言論沒有差池,不存在誹謗。”


    趙律師還根據起訴書中的指控,一一進行了反駁,他最後總結說:“文藝批評的尺度大小,可以衡量一個社會包容程度,曾小宇的這本書,不管從法律角度還是文藝批評角度,都沒有問題。他沒有站在‘挺黃’或‘反黃’的任何一邊,隻是作為一個公民對某些人或事發表他自己的看法,這是公民對公共事務的批判,而黃東方過度解讀了書中的某些詞匯。”


    最後法官讓我做最後陳述,我放眼望去,看到陳菲坐在第一排,對我微微點了點頭,以示鼓勵。


    看著她,緊張的情緒消除了大半。


    開庭之前,陳菲告訴我,不要緊張,說出你想說的,你在維護你的理想,也在維護我們社會的平衡,你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我為你感到驕傲。


    想到她說的話,我不再有任何顧慮和畏懼,站起來,向法官致意後,朗聲說:“法律是否該介入學術文化批判,我有自己的看法。自古以來,在政治律令的強壓下,中國人對文字有著莫名的敏感與恐懼,甚至到了膽怯病態的地步。儒法****之下的“八股”寫作,伴隨的是寫作者心靈的荒漠、思想的貧瘠、信仰的空虛,這反過來又合成了****製度的凝固劑。伴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中國文學市場更加自由開放,作家也開始尋求多元的表達方式與個性化的敘述。即使這樣,如今的寫作者仍然如履薄冰,麵臨著各方麵的審查和擔憂。法律介入文化批評,實際是對言論自由的挑戰。以先例看,文墨官司的法治基礎相當薄弱,捍衛作家的基本權益的正麵案例少之又少,倒是以法律的名義禁封了不少好作者、好書、好出版社。”


    我接著說:“實際上,該書有沒有侮辱黃東方以及侵犯其名譽權,隻要讀過這本書的人,在無偏見的情況下都能做出客觀評判。不管結果會怎樣,都無法改變我的想法和我寫這本書的初衷。我從未後悔過,再選擇一次,我依然會堅持寫這本書。我始終堅持,無論在什麽時代,最具價值的文字一定是審視與評判的,而不是旁觀與歌頌的。生活在我們這個時代,頭頂重重霧霾,腳踏五色垃圾,文化支離破碎,精神日益萎靡,多少年後,我不想紅著臉對後代說:那時,我沉默地看著這些發生在我身邊。謝謝,我的發言完畢!”


    坐席上隨即爆發出來了掌聲,黃東方的兩個律師麵色難堪。


    尹徳基居然站起來高喊:“好!”馬上被保安製止了。


    法官最後宣布:“擇日宣判,休庭!”


    走出法庭,陳菲第一個竄到我麵前,什麽也沒說,隻是對我伸出了大拇指。


    袁正當天推掉了公司集團的一個重要會議來參加庭審,這小子一把摟住我:“小宇宙果斷爆發,講得太煽情太高大上了,連我這種俗人都被你那顆高高在上的文藝心感動了!走,晚上樂嗬樂嗬去!哥要包場!”


    f4、梅哥、徐璐也過來一一過來讚我的講話,尹徳基這廝貧嘴:“想不到啊,我們f4今天大鬧首都法庭,這感覺真帶勁兒!管他什麽黃東方黑東方,f4都不放在眼裏!這就是惹到f4的下場!”


    趙律師感慨地說:“看到你們這些有激情的年輕人,我也感覺自己年輕了十幾歲,你們讓我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真好。小宇啊,無論結果怎麽樣,這些經曆對於你來說都是寶貴的財富,你有這麽多支持你的朋友,為你感到高興。”


    我對趙律師表示感謝,說:“我已經不在乎結果了,正如您說的,經曆比什麽都重要,我現在享受經曆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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