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真瞎一次?”許蓉蓉試探著問。


    “是啊!”周政點點頭,雙手比劃著,“拿了黑布,把他眼睛蒙上,纏得緊緊的,真的就讓他做了一天的‘盲人’!看吧,是不是專治不服?”


    和周政談了一會兒之後,盧子法居然主動找上門來,也不顧有家長委員會的人在身邊,就直接對鍾磊道:“嘿,我想和你說說。”


    鍾磊巴之不得:“好啊!我們進這間教室吧。”


    “你們倆要幹嘛?”一個家長說道,“我要上報,這裏不允許外人接觸!”


    “我要向記者同誌講述一下我們在這所學校裏的改變,在這裏是如何改變我的人生,讓我重迴正軌的!”盧子法正義凜然地迴答,“我真的看不過去從這裏出去的很多盟友對這裏的汙蔑!我要講述我在這裏受到的輝煌的改變!”接著又對鍾磊,“記者同誌,我們就不進去了,我們在這裏談也可以。”


    鍾磊心中暗笑,點頭道:“可以。我想知道……”


    “你不用問我問題!”盧子法搶著說道,“我要說什麽,你其實都知道,用不著我迴答!”


    “說話不許拐彎抹角!否則上報!”那個監視的家長吼道。


    盧子法:“是!記者同誌,我要告訴你,我的答案和這裏的很多盟友的迴答是一致的!就是在這裏,我們受益良多,獲得重生!感謝偉大的柳校長!柳校長萬歲!”盧子法忽然一迴頭,盯著那家長,“你怎麽不喊偉大的柳校長萬歲?我要上報!”


    那家長一愣,然後立刻喊起來:“偉大的柳校長萬歲!”


    “萬歲萬萬歲!”盧子法大聲叫道,然後平靜地說,“經過在這裏的激動人心的教育,使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決定了,我一定要好好學習,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報答偉大的柳校長……”


    “柳校長萬歲!”那家長一提到偉大的柳校長幾個字就喊起來。


    盧子法憋住了笑,對鍾磊道:“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一定一定要考上一所好大學!我就在花州五中讀書,請記者同誌做一個曆史的見證人,見證我在偉大的柳校長的……”


    “偉大的柳校長萬歲!”家長吼道。


    “……的殷切關懷下,如何轉變自己,讓自己撿迴了靈魂,活出了第二次生命,並在偉大的柳校長的……”


    “偉大的柳校長萬歲!”


    “……的深切囑托下,成長成為一顆對社會、對國家、對人類的棟梁之才!我一定會拚命學習的,前往首都,然後前往國外念書,為全人類做出貢獻!”


    鍾磊知道盧子法話語之間的意思:“等他出去後,他將好好學習,然後考上一所遠遠的大學,甚至出國,再也不想留在家裏了。”


    家,對於這裏的一部分孩子而言,已經成了危機四伏的地獄,生活在家中,他們從此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個目光的不注意,就會讓父母聯係家長委員會,然後不管用怎麽暴力的手段,都要弄到這裏來,“專治各種不服”。


    “你怎麽不想著報答柳校長?”那家長向盧子法怒目而視,“你小子不要忘恩負義!”


    “偉大的柳校長萬歲!”盧子法忽然喊道。


    “偉大的柳校長萬歲!”家長緊跟著喊起來,生怕聲波輸他一分。


    “我以後要好好報答偉大的柳校長!”


    “偉大的柳校長萬歲!”家長儼然成了複讀機。


    盧子法向鍾磊眨了眨眼睛,然後便迴去了。鍾磊明白,他之前說了“花州五中”,那便是告訴他,從這裏出去之後,鍾磊可以去花州五中找他。


    許蓉蓉和身為生活委員的衛漢強已經換了一個地方,是在垃圾收集處。


    “我靠!”許蓉蓉不自禁地自嘲,“這恐怕是我平生采訪地點最髒的一個了!”


    衛漢強笑了一笑:“你要是這裏的人,就完蛋了!”


    “嗯?”


    “我們這裏的八十六條的第一條就是‘出口成髒’!平時上報最多的也就是這一條。在這裏,不僅僅是‘靠’被嚴令禁止,就是什麽‘暈’啊,‘汗’啊,‘我勒個去’啊,都是被禁止的,所有表達情緒化的感歎詞,一定要慎用!”


    “那可以用什麽?”


    “不知道。最可怕的就是這裏用詞沒有一個標準!就跟我們華夏的影視審查製度一樣,沒有標準,說讓你過你就可以過了,不讓過就是不能過。”


    “哎,你連這都知道?”


    “誰不知道啊!所以說不讓說髒話,可是什麽是髒話,哪些算是髒話,你不知道,說出來就被電,因此上誰還說了?有一個女生,午飯的時候她自己哼歌,然後下午就被送進了十三號室,被電了兩組!”


    “她唱的什麽?”


    “小蘋果。”


    許蓉蓉在心中快速地將“小蘋果”的歌詞過了一遍,實在沒覺得有什麽“髒”的地方,道:“就是凡是‘俗’的都不行嘍?”


    “應該是吧,因為我也不知道啊!就拿我來舉例子吧,那個星期天柳校長不知道怎麽,發慈悲了,讓我們喜歡打球的去那個跑圈的操場打下籃球。結果我打到興奮處,叫了聲‘耶’,第二天被球友上報說我出口成髒。被電了一組!唉!”


    “為什麽要這麽做?是要把你們硬生生地除掉那些‘壞毛病’的意思麽?”


    “對!就是這個意思!在這裏,不管你在外麵是龍是鳳,隻要進來了,就要被電,就要被管,你就隻能服從……”


    “被洗腦?”


    衛漢強一愣,隨即笑了,笑得很開心,仿佛凱旋的士兵一樣,“不!很多孩子自覺唯一的勝利就是他們並沒有被洗腦!他們隻是被‘電’到腦子了,卻沒有被洗腦。這裏就像是一個周圍全都是刺的牢房,規定了各種‘不準’,否則就紮你一下,疼你,惡心你,但是不會給你洗腦。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你究竟在想什麽!他們隻在乎你表演出了什麽!”


    “表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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