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青年往後疾退,他麵前凝出了一道道水幕, 波紋猶未散盡, 就瞬息之間被凍結成一片片堅冰, 然而這一劍的威力比他想象的還大, 哢嚓一聲, 重重堅冰在這一劍下瞬間破碎,劍氣被重重削弱, 仍然撞上了黑蛟的鱗甲, 在上麵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玄幽也沒想到她一出手就是殺招, 幸虧他化為黑蛟,用本體擋了這一下。蛟龍昂首, 長鳴聲已近龍『吟』。


    隻不過是魔龍。


    周竹楨看著他,想起了自己曾經斬殺過的那條魔龍傀儡。


    魔龍重新變為玄衣青年。玄幽雙手張開, 暴虐的水係靈氣籠著絲絲縷縷的黑煙,在他手中逐漸凝聚。


    暴風驟雨般的劍氣朝他襲去,想要打斷他的動作, 卻盡數被他身邊的魔氣擋住。玄幽咬牙頂住壓力, 終於讀完了條,他厲喝一聲, 震碎所有的劍氣,雙掌一推,那一團藍『色』的暴虐靈氣就朝著周竹楨撞了過去!


    周竹楨瞬間就出了數十劍抵擋, 然而這些劍氣都隻是穿透了靈氣團, 被切割的靈氣團在空中彌合, 精準地砸向了她!


    寧舟劍尊暗道不好,咬牙出了一劍,厚重的劍氣把靈氣團撞飛出去,然而那一團靈氣在空中盤旋一周,像是裝了定位器一樣,瞄著周竹楨就飛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周竹楨反而出奇地冷靜。


    她最後出了一劍。


    這一劍看起來威力並沒有先前的任何一劍那麽強大,它平緩靜默,卻在撞上藍『色』的靈氣團之前精準地切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裂縫。


    靈氣團撞入空間裂縫,瞬間被吞噬其中,一點波瀾都沒有激起。


    空間裂縫合攏了。


    玄幽滿臉震驚之『色』,他尚未反應過來,周竹楨左手一握,背後六把紫『色』光劍瞬間凝成,殘影尚在原地,劍身已經激『射』而出,朝著玄幽襲去!


    轟!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玄幽的身影湮沒在爆炸產生的氣浪裏。周竹楨正要乘勝追擊,卻猛地一頓。


    她轉身撲過去,一把撈住了脫力墜落的寧舟劍尊,抱著她衝進了護山大陣。


    景天衍一個用力,掙脫了摁著他的兩個淩雲劍派長老,如同一道疾風卷到了她身邊:“師尊!”


    周竹楨帶著寧舟劍尊落在山門內,寧舟劍尊一隻手握著她手腕,麵『色』白得可怕。


    周竹楨敏銳地注意到她發梢有一點銀白。


    她立刻就明白了什麽。


    景天衍還在從儲物袋裏『摸』丹『藥』,周竹楨輕輕掙脫寧舟劍尊的手,把她抱起來,用寬大的衣袖遮住她的發梢,對景天衍道:“勞煩道友引路,令師方才應該是受了些傷,現在需要靜養。”


    景天衍心裏咯噔一聲,臉上頓時毫無血『色』。


    ……


    爆炸的餘波散盡,玄幽立在空中,他半身是血,身上的長袍多處破損,玄青『色』布料在空中飛揚。


    他暫時還打不過周竹楨。


    他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半晌一揮手。


    “撤兵。”


    周竹楨把寧舟劍尊送迴她自己的寢殿,看了景天衍一眼。


    這一眼看得景天衍心驚肉跳,他不是個感情外『露』的人,此刻卻滿眼都是驚慌恐懼,緊緊攥住了周竹楨的衣袖:“我師父她……”


    周竹楨輕微地搖了搖頭。


    “你陪你師父待一會兒吧。”她對景天衍道,隨後拂開他的手,對寧舟劍尊長揖一禮,“前輩若無事吩咐,晚輩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寧舟劍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宸元,你留一下。”


    “是。”周竹楨順著她的力道在榻邊坐下,“您說。”


    寧舟劍尊的目光從她眉間的金印滑到下頜的弧度,半晌輕輕一歎。


    “含光去世前,我向他承諾過,會盡力照拂你。”她帶著些感慨和自嘲意味道,“沒想到,沒能照顧到你,倒是被你照顧了。我實在是……感愧於心。宸元道友,我有個不情之請……”


    周竹楨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立刻截過了話頭:“前輩何出此言?您願意在問道門危難之時伸出援手,保護我們最重要的傳承,已經承擔了極大的風險。問道門上下都銘記您的恩情,談何不情之請?”


    “您已經盡力了。”她輕聲說,“您放心,天衍進階煉虛之前,我會盡我所能,保護淩雲劍派。”


    寧舟劍尊卻搖了搖頭。


    “不必。”她低聲道,“天機瞬息萬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更遑論一個小小的門派……隻不過我是個做師父的人,免不了偏心自家徒兒。我想拜托道友,若是淩雲劍派頂不住此次大劫,能不能在問道門內給天衍一個容身之地——天衍,過來!發心魔誓,無論未來遇到多困難的境地,你都必須站在宸元這一邊,永遠不會背叛她!”


    周竹楨嚇了一跳。


    “這,不,不行!”她急忙阻攔,“心魔誓怎麽能隨意立下,我們原本就欠了您人情,如今提供保護,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真的不必如此……”


    “我相信道友的品格和『操』守。”寧舟劍尊鄭重道,“你能夠主動承擔救世之責,已經做出了很大的犧牲,我們又怎麽能讓你一人去扛這副重擔?多一個人,能幫你緩解一點壓力,也是好的。”


    景天衍已經反應過來了。


    他跪在寧舟劍尊榻邊,舉起手道:“天衍願以心魔為誓,無論未來麵臨怎樣的困境,都會和宸元道尊站在同一陣線上,永不背叛。若違此誓,心魔纏身,道途永斷。”


    周竹楨沒能攔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的確是很需要取得七洲四海各大勢力的支持,但她沒想到,寧舟劍尊聽了她之前同玄幽說的那一番話,不光明白了她的需求,還用這種粗暴的手段,硬是把景天衍綁到了她船上。


    這樣對她而言自然是有利的,但心魔誓這種重誓絕不是輕易能立下的,景天衍這樣被他師父壓著立了誓……她總感覺,心裏有點愧疚。


    大概是因為她雖然一直阻攔,但內心其實是希望他能立誓的。


    心口不一,未免太過虛偽。


    她無話可說,隻好站起來,長揖道:“那您和天衍說話,晚輩先告退了。”


    “去吧。”


    周竹楨退出去,寧舟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把手搭在景天衍手背上。


    “唉……”她輕歎了一聲,“我對不起宸元。”


    景天衍靜默地跪在她床邊,把另一隻手覆在她手背上。


    “宸元是個好孩子。”寧舟劍尊說,“聰明理智,又是天命所鍾,和她站在一起,即使過程有些磨折,結果總不會太差。即使她真的做了什麽錯事,旁人諫言,她也不會不聽;但你今日發了這樣的心魔誓,她就一定會照顧你到底了。”


    ……


    周竹楨離開正殿,遠遠眺望,看見一輪橘『色』的夕陽正在緩慢地沉入地平線。


    她去山門外看了一眼,妖族已經撤兵了,護山大陣外隻剩下一片殘垣斷壁,血肉殘肢。


    “派人收拾一下吧。”她輕聲吩咐旁邊的淩雲劍派弟子,“妖王受傷,他們暫時應當是不會返迴了。本尊在這裏守著,如果他們真的打迴來,也不會有危險。”


    她一隻手負在身後,右手提著長劍,看著一些淩雲劍派的修士出了陣法,開始收殮外麵的屍骸。


    雜『亂』無章的思緒慢慢平息下來。


    寧舟劍尊是因為本源耗盡,才支撐不住,從空中跌落的。她僅剩的那一點本源,都化成了撞開玄幽靈氣團的那一劍。


    本源耗盡,『藥』石罔效,迴天無力。


    周竹楨閉了閉眼睛。


    她最後使用凝氣為劍的時候,玄幽是抵擋了一下的,但他凝結防禦罩的速度趕不上她背後光劍發『射』的速度,至少是挨了一下的。


    就是不知道挨得有多狠。她攻擊完就迴頭去救寧舟劍尊了,沒來得及關注後續。不過妖族既然已經退兵,玄幽受的傷應該不輕。至少一段時間內,應該是不會進攻珩洲了。


    她一晃神,又想到玄幽滿臉妖異魔紋,渾身魔氣森森的樣子。


    修士走火入魔,要想壓製,必須由至少高出一個大境界的修士出手壓製才有恢複的可能『性』。她師兄沉玉當年救人反被捅刀,走火入魔屠了一個鎮子,是含光道尊親自出手抑製了他身上的魔氣,又把人用鐵鏈捆在冰泉瀑布底下衝了幾年才讓他完全清醒過來。


    她師父壓製得了沉玉,她卻不可能壓製玄幽。


    玄幽和她是同階修士,要想阻止他,隻有一條路。


    周竹楨突然覺得有種窒息感。


    天漸漸黑了下去,月上中天的時候,一道白『色』的遁光落在她身邊。


    是景天衍。


    周竹楨沒有迴頭,也知道他垂著頭,雙眼紅腫,嘴唇顫抖。


    “送她走了?”


    “……嗯。”


    周竹楨轉身,景天衍抬起頭看她,兩人恰好四目相對。


    宸元道尊抬手,金『色』的陣紋絲絲縷縷,從她手中流瀉而出,編織成一個圓形的隱匿陣,把兩人套在裏麵。


    “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她說,“這沒什麽丟人的——哭出來或許會好受一點兒。”


    她話音未落,景天衍往前一撲,抱著她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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