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堂設立在劍峰之上, 堂內裝飾以紅木為主, 並不陰森恐怖, 走得是莊嚴大氣,簡潔明亮的風格。


    周竹楨坐在刑法堂裏翻看問道門門規。


    每名弟子入門時都會領到一枚刻錄了問道門門規的玉簡, 但隻有典籍室和執法堂裏有紙質版。問道門門規自第一代創派祖師訂立, 經曆數萬年增補刪減,從最初的一十八條增加到一千八百九十二條,分上中下三部, 三本摞在一起厚度驚人。


    入門的新弟子其實是有課程專門學習門規的, 但她入門時直接被領上了含光峰,自然也就沒有修過這一門課程, 含光道尊隻是點了入刑的讓她記住, 其他的隻讓她隨意看看,因此她對門規條例並不算非常了解, 如今執掌刑法堂,自然要仔細修讀一遍。


    她認真翻閱了一會兒, 感覺頭都要禿了。


    這是什麽玩意……前一條還是無意傷害門內弟子處刑杖二十,後一條就是路遇尊長需恭敬行禮, 再後一條又是聽道不得飲食交談, 需端正靜坐?


    能不能把這些東西區分一下啊!


    刑法堂算是劍峰下屬的一個機構,平時的宗門執法隊主要靠劍峰弟子組成,雖然明麵上向掌門負責, 但還是免不了受劍峰影響, 連刑法堂堂主都是劍峰峰主門下的弟子。


    原本負責刑法堂的純儀道君是元嬰中期修為。按照常例, 要執掌刑法堂,一般金丹期的時候就要率領宗門執法隊日常巡邏解決糾紛。但周竹楨入門時已經是元嬰修為。她進階太快,元嬰期甚至沒有卡過境界,含光道尊也就先讓她進階化神,然後再送來刑法堂鍛煉。


    他們總不能讓化神修士去領隊巡邏。宗門巡邏是為了處理突發事件,深入了解並解決弟子之間產生的矛盾,一般交由金丹期修士領隊,如果化神修士領隊,別說處理突發事件了,怕是走到哪就會被圍觀到哪。


    宗門內的化神長老極少在人前出現,讓化神去帶巡邏隊,他們的高階修士還沒有泛濫到那個地步。


    衛長歌坐在周竹楨身邊,感覺幸福得簡直要冒泡兒了。


    宸元師姐要執掌刑法堂整整五年!五年之內,她都可以天天看到她了!


    她看到周竹楨有些頭疼,連忙問:“師姐,怎麽了?”


    “沒事。”周竹楨想了想,問,“有紙墨嗎?”


    “有噠。”衛長歌跑出去,“師姐你等一下我給你拿!”


    她們說的自然不是普通紙墨,是用了特殊材料製成的靈紙和萬年墨。這種紙是用一種靈木的樹皮加上一些特殊材料製成,韌『性』很好,不易腐壞,可以保存上萬年。衛長歌出去一會兒,拿了個儲物袋進來。


    周竹楨鋪開紙墨,又拿了幾枚玉簡出來。衛長歌看她動作,好奇道:“師姐,你要做什麽呀?”


    “把這些條規區分開來。”周竹楨笑了笑,“純微,你等一下有事嗎?”


    “沒事沒事!”衛長歌興奮道,“師姐需要我幫忙的話盡管說!”


    “我想把這些條規重新整理一下。懲罰方式是廢去靈根或是處死的,挑出來刻錄在一個玉簡裏;次一等逐出宗門或是永久監/禁的,刻錄在另一個玉簡裏;用重刑的再刻一個玉簡,先簡單區分開來,再挑選其中有聯係的條規放在一起,按照嚴重程度排序後分章抄寫。”周竹楨邊想邊給她講,“這樣的話,如果要尋找相關規定,查閱門規也容易些。”


    “懂了懂了!”衛長歌點頭,“那我先找哪一類?”


    “用重刑的一類吧。”周竹楨斟酌一下,“量刑範圍不明確的先挑出來另放一個玉簡。”


    她想把入刑的門規和普通的行為規範區別開來,分章製定目錄,重編一次門規。


    這是個很麻煩的工程,兩人找了一個上午,刻錄了幾百條不同規定。下午衛長歌要去輔助含源道君處理日常事務,周竹楨休息了一會兒,沒有繼續刻錄門規,而是取了刑法堂以前的記錄出來查看。


    這些大多是用玉簡記載,記錄的是以前發生過的案件和處理方式。周竹楨一邊看,一邊按照處理方式的輕重把這些記錄分類,順便把有疑『惑』的放在一邊。


    衛長歌處理完事務立刻就迴來了,周竹楨拿了記錄問她:“這兩個案件都是弟子鬥毆,同樣是斷了一臂,為何一樁是十二打神鞭,另一樁隻罰了兩百中品靈石?”


    衛長歌接了玉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道:“因為後一個案件中,犯事的是純儀師兄座下一個記名弟子的徒弟,估計是求到他這裏了吧。”


    她入劍峰之後就很受含源道君器重,和門下其餘師兄師姐交情都隻是尋常。周竹楨一問,她立刻毫不猶豫地賣了自個師兄。


    “這樣啊。”周竹楨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她思考一下,又問,“所有處罰都由刑法堂堂主裁決嗎?”


    “也不是。”衛長歌說,“一些『性』質較輕的事件由下麵的三位副堂主處理,隻有事情嚴重或是影響較大的會報到堂主麵前。”


    問道門門內常居弟子超過十萬人,人數眾多的這樣一個超級門派,自然是不可能一點糾紛都沒有的,如果全都由刑法堂堂主處理,他每天就處理雞『毛』蒜皮的糾紛,也不用管其他事情了。


    周竹楨點點頭,這個她知道。


    “那比較嚴重的事情,處理過程沒有監督和審核嗎?”


    “嗯……如果事情牽扯了高階修士的弟子,會把處理過程和結果向掌門匯報。”衛長歌說,“這是一般嚴重的事情,如果是牽扯到元嬰以上的高階修士,或是按例要處以極刑的,至少需要掌門和一位峰主旁聽。”


    還算有點意識。


    其實問道門的規章製度在修真界的門派當中已經算是很完善的了,但對於周竹楨來說,一眼望去簡直漏洞百出……自然是不能就這樣放著的。


    她另外取了張紙,一邊整理思路,一邊把需要改動的地方逐條記下來。


    純儀道君很意外。


    他當然沒有真的閉關。含光道尊之前召了他過去,交代他輔助周竹楨執掌刑法堂,替她解答疑『惑』。首座首徒下放刑法堂鍛煉是常例,他早就預料到了,也樂意幫助她了解這些東西,算是提前打好關係嘛。誰知道這麽多天過去了,周竹楨除了最初幾天交接事務,就沒有再找過他。


    他問了門下徒弟,才知道純微每天白天都會過來陪她處理事務。


    純微是他師父的關門弟子,看含源道君的樣子,應該是有意讓她接任劍峰峰主一位。他對此倒是沒有什麽異議,小師妹能力很強,又在七洲盛會上奪了新秀榜榜首,實力自然也是足夠的。她入門前就同宸元道君有交情,他師父此舉可能也有為宸元道君鋪路的意思。


    隻是,不知道含光道尊他知不知道,劍峰背地裏有些流言,說純微和宸元道君走得很近,其實是……


    不行,打住,不能再往下想了,這流言也太可怕了,女修的友誼總是比男修更親密一些,這有什麽,怎麽會扯得那麽遠。


    周竹楨白天在劍峰執法堂理事,晚上還是要迴含光峰的,學習門派事務很重要,但是修煉也不能落下。每天傍晚照例是去主殿,含光道尊會抽一兩個時辰教她化神期的劍訣和陣法要點,偶爾也問執法過程中有沒有碰到什麽困難。


    “累不累?”他溫和道,“如果覺得疲憊了,就讓純儀的徒弟接手管兩天,先休息一下,等精神恢複了再接著處理也是可以的。這些事情,將來不要求你親力親為,但一定要懂其中規則。”


    “不累。”周竹楨搖頭,“徒兒明白的。”


    含光道尊微微點頭。


    “這段時間遇到什麽問題沒有?”


    “徒兒想重新整理一下門規。”周竹楨說,“把入刑的條例挑出來,編為刑事律法;賠償靈石的條例區分開來,編為處罰條例;其餘的一些行為規定另編一本,作為問道門弟子行為規範。這樣一來,便於查找和記憶相關規定,新弟子入門,教習門規時也有個重點。”


    “這不是大事,你自己決定就好。”含光道尊伸手『摸』『摸』她頭發,“還有嗎?”


    “有。”周竹楨想了想,慢慢地說,“徒兒想修改部分規定,設定量刑標準,增設部分條規。另外,徒兒想對門派製度做出一些調整……”


    含光道尊聽她說完,思考了一下才道:“想法是很不錯的,但是實施細則還需要仔細斟酌,你先擬個大致方案,我們再討論後麵要如何實施。”


    ……


    兩人說完話,周竹楨就同師父道別,自己迴去修煉,含光道尊目送她離開。


    宸元同沉玉的確是不同的。沉玉不會這樣直接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麵對他的時候總是尊敬又謹慎小心的,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對。


    其實換一種教育方法,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撐著額頭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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