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楨散去了護體靈氣,解開道袍, 用劍氣割裂了右肩的袖子。


    剛才她是側身避了一下, 大部分『液』體都沾在右半邊身體上,所幸她身上那件鮫絲道袍擁有法寶級別的防禦效果, 擋住了大部分毒『液』,隻是先前被銀鞭撕裂的破口無法遮擋, 右臂原本就被銀鞭擊中受傷, 現在又被毒『液』侵蝕,已經完全動不了了。


    大片大片的傷口血肉模糊, 旁邊的醫修拿著銀『色』的小刀,有些不敢下手。


    “前輩, 您真的……不封閉意識嗎?傷口被腐蝕得很深,可能已經到骨頭了……”


    封閉意識就感受不到疼痛了, 但也等於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她其實明白,沒有一個修真者會輕易把『性』命交到他人手中, 但若是不封閉意識, 刮骨療毒,會有多痛苦?


    “沒事的。”周竹楨望向她, 微笑鼓勵,“不要怕。”


    醫修猶豫了一會兒, 發現腐蝕的區域在緩慢擴大,隻能咬牙下手。


    就算他們現在立刻喊人迴來, 這位前輩的傷也不能再拖了。


    銀『色』的刀刃薄而鋒利, 觸及皮膚, 尖銳的寒意穿透血肉,一絲鮮血順著手指滴落。


    周竹楨麵不改『色』,隻是藏在袖中的左手猛地攥緊。


    ……


    天『色』已經完全亮起,辰時已至,白光逐漸消散。


    天魔封印終於完成了。


    陣心外麵的防禦罩撤去,含光道尊立刻縱身而起,化作遁光飛掠而去。


    鴻明道尊原本隻是有所猜測,看他匆忙離開,終於坐實了這個猜測:“出事的是他們家宸元?”


    幾人麵麵相覷,一個戴著蓮花冠的女修道:“我也去看看,說不定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這一位是妙音門的素微道尊,於醫術一道有很深造詣。


    他們倆一前一後飛走了,鴻明有些擔憂,也想跟過去看看,但封印這裏不能離了人,還有事情沒處理完,他暫時不能走,也隻好作罷。


    含光道尊趕到劍氣激發的地點,但見曠野之中一片狼藉,土地一片焦黑,靈草靈植都被燒盡,一道巨大的劍痕橫貫土地,留下深達數丈的溝壑。


    殘存的劍氣他很熟悉,正是他之前封給宸元的那一道沉鈞劍氣。


    “這裏有三個人鬥法的痕跡。”素微終於追上了他,她繞著這一片地方轉了一圈,低聲道,“一個化神初期的魔修,一個元後魔修,一個元中道修——元中的那個是你徒弟吧?”


    含光道尊點點頭,臉『色』已經非常難看。


    “如果是二對一,他們倆圍攻你徒弟一個人,那是處於實力碾壓狀態的,戰鬥應該會很快結束,這周圍的打鬥痕跡這麽多,應當是打了較長時間……”素微道尊說,“不要慌,我們先在四周找找。”


    兩人放出神識,在周圍仔細搜尋了一段時間,含光道尊率先發現了周竹楨的位置,他一麵傳信給素微道尊,一麵飛遁過去。周竹楨一直放出神識監測著周圍的動靜,他一過來就發現了。她起身行禮,勉強笑道:“師尊……”


    她手臂上的傷口處理了一半,已經處理過的用專門的凝膠穩定著,透明的凝膠後麵隱隱能看見瑩白的骨頭,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浸透,簡直觸目驚心。含光道尊原本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看到她傷成這樣仍舊心疼得要命。


    “應該先給您報個平安的。”周竹楨臉『色』雪白,嘴唇已經接近透明了,“我們斬殺了一名化神初期的魔修,從他手裏奪得一條銀鞭,若無意外,應當就是萬魂無邪刀了……”


    “別說了。”含光道尊扶住她,輕聲道,“先睡一會兒吧,睡一會兒就沒事了。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他封住她意識,從左側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來,素微道尊已經在外麵放了飛舟出來作為臨時的治療室。含光道尊把周竹楨送上飛舟,素微道尊立即著手給她接續經脈,又用了止血生肌的丹『藥』碾成粉末灑在傷口,最後進行包紮。


    接續經脈是個精細活,她又是傷在右手,格外不能輕忽,光是接續經脈就用了半個月時間,治療完成後,素微道尊直接控製飛舟把他們送迴了天機門。


    周竹楨現在這樣肯定是不能立刻返迴瀛洲的,隻能先待在天機門休養一段時間。


    道君安安靜靜躺在榻上,淺眠之間似乎聽到有人低聲交談。


    “……這一次真的算是運氣好,對方用的是混合了十幾種劇毒的毒『液』,就是化神沾上,也要去半條命。所幸她之前服過寧神清塵丹,對合道以下的毒物都有抵抗力,隻有直接接觸到的血肉腐蝕了,否則就是不死,右臂也絕對廢了。”


    對於劍修而言,廢了右臂,前途幾乎也就毀了。


    “還未謝過道友相助之恩。”


    “別,你這樣就見外了……畢竟是天命之子,我們照顧一點都是應該的……你平時教徒弟是不是特別嚴厲啊?孩子遭了這麽大的罪,一聲都不吭的,瞧著怪可憐見……”


    “……是我沒照顧好。”


    “……哎,我不想多說,你自己稍微注意一點,別又弄成上次那樣……嗯?醒啦?”


    周竹楨『迷』『迷』糊糊睜眼,看到榻邊坐了個穿著藕荷『色』長裙的女修。她頭上戴著蓮花冠,眉眼溫柔,恍惚間她還以為看見了含元道君。


    但她立刻就反應過來不是,幾位煉虛道尊她都見過一麵,剛才一時『迷』蒙,現在也認出來了:“……素微道尊。”


    她要起身見禮,素微連忙伸手按住她:“好了好了,傷口還沒愈合,乖乖躺著,不要『亂』動了啊——道友,過來看著你徒弟,我就先迴去了,有事再找我。”


    素微道尊離開了,周竹楨歪頭看了一眼,她整條右臂都綁著紗布,一動不能動,跟木乃伊一樣,她試圖動用靈力通一下經脈,立刻被含光道尊製止:“素微說新接續的經脈還很脆弱,至少要靜養一年,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就不要使用靈力了。”


    “哦。”周竹楨點點頭,又和他說了碰到的那個元後魔修的事情。含光道尊想了想,道,“封印若開,即使是魔修,也無法幸免,此人出手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道魔殊途,他雖然幫了你一迴,也不一定懷著善良之心,那畢竟是魔修,手上染的血少不了的,若是日後再遇上,一定要小心防備。”


    ……


    那對雙生子終於派上了用場,含光道尊還要追查萬魂無邪刀的來曆,不能時刻陪著她,就讓清平清安照顧她起居,溯流也經常過來看望,周竹楨堅決拒絕他的下棋邀請,讓雙生子去泡了靈茶過來,拿出一堆留影石跟他一起看最新出的留影劇。


    修真界也不是完全沒有文娛產業的,留影劇就是其一。用留影石作為儲存影像的工具,成品跟科技文明的電視劇相似,而且特效更加真實。唯一的缺點就是盜版嚴重,而且目前沒有什麽遏製的辦法。


    清平清安釀了一年的靈酒,好不容易有機會『露』個臉,自然想盡辦法哄她開心。周竹楨右手傷了,靜養期間深居簡出,他們就去坊市買了一堆玉簡和留影石過來,玉簡大多是各洲的雜記報刊之類,留影石自然是最近流行的留影劇。含光道尊偶爾迴來看看,見他們照顧得周到,也會給些賞賜。他出手大方,他們得了好處,更加盡心盡力。


    溯流陪她看了一會兒,有些打蔫兒:“我還是想下棋……”


    “我不想。”周竹楨嚴詞拒絕,“我身體都已經傷成這樣了,你居然還想傷害我的心靈!”


    溯流隻好妥協,又小聲問她,“你不害怕嗎?”


    “害怕什麽?”


    “我上次算出來的,你三百年後還有一大劫……”溯流說,“我覺得你這次已經很慘了,可是這一劫根本沒有出現在卦象上,那隻能說明這一劫對於你要麵對的那一劫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周竹楨:“……”


    “我害怕的話這一劫就會消失嗎?”


    “不會。”


    “那你還說什麽。”道君抱著軟枕往後一靠,“你再這樣恐嚇我就不要來找我玩了。”


    “……我不說了。”溯流抿了抿唇,又問,“你們還能在這兒住多久啊?”


    “師尊說明年六月走,還有一年多吧。”


    ……


    一天早晨,清平從坊市迴來,抱了一摞玉簡去找周竹楨,神『色』罕見地凝重:“道君,瀛洲出事了。”


    “怎麽了?”


    “您知道流雲派嗎?”


    “知道啊。”周竹楨疑『惑』,“就是問道門南麵的一個二流門派麽……能出什麽事?”


    “流雲派容寬道君進階煉虛了。”清平低聲道。


    “哦。”周竹楨恍然,“那位每次進階都卡在壽限末尾的道君啊。”


    流雲派容寬道君也算小有名氣,他如今已經將近三千歲了,資質十分一般,戰力更加稀鬆平常,修為幾乎全是靠丹『藥』堆上去的,但就是每一次都能險險在壽終之前跨上一個大境界。


    倒是沒想到他居然能進階煉虛……


    “道君!”清平把手裏的玉簡給她看,神『色』十分擔憂,“一山不容二虎,瀛洲原本隻有咱們道尊一名煉虛,現在又多了一人,萬一……”


    “沒事的。”周竹楨倒是不放在心上,“他無法撼動師尊的位置,流雲派也撼動不了問道門的位置。”


    煉虛到合道之間是一個大坎,煉虛修士壽元五千,含光道尊如今三千不到已經是煉虛後期,進階合道是極有希望的,容寬如今將近三千歲才進階煉虛,就算再怎麽堆丹『藥』,應該也堆不上合道了。


    這位容寬道君實力實在是差了一點,按理來說擁有一名化神修士坐鎮的門派已經可以算是一流門派,可流雲派如今還被認作是二流門派,也有他戰力不足的原因。不過煉虛和化神終究是不一樣的,日後資源分配肯定得向流雲派多傾斜一點了。


    溯流終於還是失望了。因為流雲派要辦煉虛大典,含光道尊不得不提前帶周竹楨迴瀛洲,人家盛情邀請他們觀禮,他們不能讓人家下不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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