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歌戒指裏的殘魂此時也有點懵。


    不是吧?他就那麽隨口一編……周含光他真的虐待徒弟?


    這倒是正好。


    “你看, 我說什麽來著?千萬別往含光峰湊,你看周寒玉,估計沒多久就要步她師兄後塵咯……”


    “沒辦法跑嗎?”衛長歌聲音有些顫抖,“有什麽辦法……”


    “什麽辦法, 還有什麽辦法。”殘魂嘀咕, “點了魂燈的,跑到天涯海角照樣給你捉迴來……你關心這個做什麽?管好你自己吧!”


    它這時候才發現衛長歌的反應不太正常。


    衛長歌連手上的任務都忘記了, 站在執事處門口, 凝望著正殿方向,幾乎站成一尊雕像。


    ……


    含光道尊剛剛踏進醫峰正殿,就有一名穿著藕荷『色』長裙, 容貌清麗的女子迎了出來,從她周身威壓判斷,顯然是名化神修士。


    這女子正是醫峰峰主含寧道君。


    含寧道君早就發現有客來訪,看到他們倆還是吃了一驚:“師兄?這是……寒玉?”


    她有點混『亂』:“不對啊,寒玉不是剛剛築基嗎?”


    麵前的這個“周寒玉”顯然是元嬰修士。


    “嗯。”含光道尊沉著臉, 把周竹楨抱進內殿, 放在軟榻上, “是寒玉。出任務的時候碰上了化修, 中了一箭。那箭上毒/『藥』有些厲害,之前已經服了寧神清塵丹,但是經脈受損太重, 她進階元嬰應該沒多長時間, 境界隱隱有跌落之象。”


    他歎氣:“我趕到得太晚了。”


    他徒弟實在厲害, 元嬰初期,居然能斬殺化神中期修士……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越階戰鬥了,這是整整跨了四個小境界一個大境界啊!


    含光道尊一路上心情非常複雜。


    震驚,心痛,慶幸,後怕……也真幸虧她不是築基修士,不然不用等化修出現,恐怕早就隕落在天魔蛛之口。


    含寧道君聽他說完,有些恍惚:“寧神清塵丹?”


    這,這好像是七階丹『藥』吧,合道期的丹『藥』,拿來解這種毒實在是暴殄天物。


    “……我就這麽一個徒弟。”


    “好的沒事你別說話。”含寧道君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我肯定盡力保住她的修為。”


    她上前俯身查看,同時讓徒弟去取『藥』品和器材過來。


    修真者突破大境界的時候是非常兇險的,承受天劫隻是其中一個方麵,另一個兇險之處就在進階。金丹修士碎丹方能成嬰,碎丹成嬰之時是切忌他人打擾的,否則若是出了岔子,碎丹後無法成嬰,修為甚至可能掉落到築基。


    周竹楨現在的情況也是這樣。她現在非常虛弱,如果元嬰散了,絕對無力自行結丹,修為落到築基幾乎是必然的事情,元神都有可能受影響。那可就真成築基修士了,修迴來要多少年且不說,她心理上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含寧道君取了『藥』水清創,用靈力一點點接起損傷的經絡組織,又把餘毒『逼』了出來。周竹楨傷得嚴重,自愈能力也下降了很多,隻能用紗布包紮,等傷口慢慢長好。然後就是非常精細的工作了,含寧道君也沒讓弟子接手,親自動手,切開她身上幾個『穴』位,用靈力一點點修複受損的經脈,引導丹田中的靈力重新運轉。


    “……師兄,你可以走了。”含寧道君抬頭看見含光還站在簾子外麵,開口趕人,“這裏沒個十幾天處理不完的,等她情況穩定了,我再通知你來接人。”


    “嗯。”含光點頭,“那就麻煩師妹了。”


    “沒事……另外,把你臉上的血擦擦。”含寧道君看他出去了,有些無奈,低頭繼續手上的事。


    含光道尊出了醫峰正殿,迴想了一下事情經過,表情立刻帶出了殺氣。


    倒是好膽量!


    在他問道門的地盤上,對他唯一的嫡傳弟子下手,這是何等的目中無人!


    也是時候全麵清查一番了。


    他一振袖,化為遁光,消失在天際。


    衛長歌在執事處門口站了將近一個時辰,路過的弟子無不投以詫異的目光。


    她站到腿有些發麻,才機械地動了一下,艱難地轉身,卻突然看見含光道尊從門口出來了,他孤身一人,表情森然,甚至帶了兩分狠戾,轉眼間就飛遁離開了。


    衛長歌盯著正殿看了一會兒,垂下眼睫。


    她太弱了,救不了寒玉師姐。


    可恨……她為什麽這麽弱!連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


    寒玉師姐救了她的命,她卻隻能看著她受苦……


    早晚有一天……


    她握緊了拳頭。


    ……


    周竹楨沉睡的十六天中,煉魂宗的殘餘勢力已經被拔了個幹淨,他們的掌門就是被她斬殺的那名化修,掌門身隕,群魔無首,問道門高階修士又集體出動,對剩下的煉魂宗弟子展開了圍剿。剩下的魔修中最高不過是元嬰修為,遭遇如此碾壓,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問道門捉了幾名魔修帶迴門派審訊,其餘的全部梟首以儆效尤。


    煉魂宗是個魔修門派,他們喜歡抽取凡人和修士的魂魄,祭煉招魂幡和魂缽之類陰邪法器,手段極為殘忍。之前盤踞在瀛洲西南一帶,被問道門發現之後一鍋端了,隻是沒能斬草除根,未料到今日居然又發展了起來。


    道君在柔和的光線中蘇醒過來。她慢慢睜開眼睛,一時間非常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記得……她被那一箭重傷,最後一刻在情境的刺激下悟出了一式嶄新的歸真劍法,將那化修斬殺當場……歸真劍法,歸真劍……


    嗯?!


    歸真哪裏去了?


    丹田裏空『蕩』『蕩』的,儲物法寶裏也沒有歸真劍的影子,周竹楨一時大驚。


    不會吧?


    她把本命靈劍弄丟了?


    她顧不得經脈的傷還沒好全,跳下來就往外麵跑。含寧道君一步跨進門,連忙把她拖住。


    “你傷還沒好全,瞎跑什麽?師叔又不收你醫『藥』費……”


    “我的本命靈劍不見了……”


    “啊,本命靈劍啊。”含寧道君拿出紙鶴,“掉在戰鬥現場了?沒事,你師父肯定給你收起來了,我這就喊他過來。”


    她發出紙鶴,把周竹楨摁到椅子上坐好:“寒玉啊,你這次是怎麽迴事,碰到魔修為什麽不趕緊跑?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救不迴來了?”


    周竹楨低頭。


    她知道,她還記得瀕死的感覺。


    “要不是你師父及時把你送迴來,你現在就真成築基修士了。”含寧道君順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他之前給你服了寧神清塵丹,合道之下的毒物都奈何不了你……不過你也不能故意去招惹合道期的毒物啊。”


    “合道之下?”周竹楨有點茫然,“七階丹『藥』?”


    “哈哈哈。”含寧道君忍不住樂了,“沒事,照顧徒弟嘛,他應該做的。”


    修真界的師徒是比凡間父子牽絆更重的關係,俗世間父母子女不過數十年親緣,修真界師徒卻可能相伴成百上千年,還有衣缽傳承的關聯,一般情況下,修真者不會隨意收嫡傳弟子。


    她們正說著話,含光道尊已經到了。


    含寧道君隨意扯了個理由出去,給這對師徒留下單獨相處的時間。


    周竹楨有點慫。


    這馬甲掉得她毫無防備啊!


    “為師以後要怎麽稱唿你呢?”含光道尊坐下來喝了口茶,“還叫你周寒玉麽?”


    “周竹楨。”


    “嗯。”含光點頭,“沒事,坐下說。”


    周竹楨還在想怎麽把她掩蓋修為的事情圓過去,就聽含光道尊先開了口。


    “我知道你來自另一個界域,收你為徒,是受天機門道友的卦象指引而為。”他思考了一會兒,還是直接挑明了一部分真相,“並不存在什麽曾孫女,我們等的一開始就是你。”


    周竹楨消化了一下這個信息,問:“那我需要做什麽?”


    很機智的問題。


    然而含光也不知道究竟要她做什麽,他卡殼了:“……你……做你自己就行。”


    道君:“……”


    兩人相顧無言,含光道尊清咳了一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你來的那個世界,應該很和平吧。”含光道尊微笑,卻多少帶了些無可奈何,“為師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竹楨,修真界是非常殘酷的,隻要踏上這條路,就要為了生存去拚命爭奪修煉資源……你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定會真誠地對待你。表麵恭敬的仆從可能會懷恨在心想要害你;相識多年的朋友可能會為了寶物捅你一刀;締結契約的道侶,也可能在利益麵前對你痛下殺手……”


    “因此,我希望你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他並不忍心揭穿平靜表麵下的真相,但作為築基修士的周寒玉可以暫時天真,作為元嬰修士的周竹楨卻必須迅速適應修真界的規則。


    “例如這一次的事情。即使你是元嬰甚至化神修士,也不應以身犯險,孤身一人和上萬天魔蛛相抗……看到那麽多天魔蛛,你沒有想到背後肯定有更多魔修嗎?你究竟是對自己太自信,還是對敵方太過輕視?”含光道尊看著她的眼睛,“或者都有?為師之前不是給了你掛墜,為什麽遇險的第一時間不求助?”


    要不是發現魂燈變暗,他還不知道徒弟快被人弄死了。


    “……忘了。”周竹楨尷尬,她本來打算收拾了天魔蛛就直接跑路的,誰知道後麵突然冒出個化修,都到那份上了,要是她想起來,肯定會召喚含光道尊的,後來她是真沒想起來還有掛墜的存在。


    “下次別再忘記了。”含光道尊歎了口氣,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你為什麽要隱瞞修為?”


    周竹楨停頓了一下。


    她突然有種衝動,想把一切都說出來,係統的『逼』迫,主神的陰謀……可她控製住了。


    她微微低頭:“隻是因為擔心身份暴『露』罷了。”


    不能說,說出來也沒用的,係統之前說過,主神能控製合道期修士,修為很可能在大乘以上。大乘期修士,在這個修真界也是傳說中的存在,她若是說出來,非但擺脫不了控製,還會把她師父也拖下水。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那就自爆好了。


    哪怕是魂飛魄散,永不入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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