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寧雙雙懶洋洋的拉過被角。


    “來人,來人啊——”


    小寧子率領小番子、小明子連滾帶爬的衝進來,卻見主子生平頭迴有了見了鬼的表情,指著寧雙雙道:“這是怎麽迴事?”


    “還能怎麽迴事?昨晚上,您喝多了,是寧姑娘送您迴來的。寧姑娘要走,您說什麽也不放,寧姑娘隻好留下伺候著……”小寧子目光閃爍:“您都忘了?”


    宇文玄錚敲敲頭。


    他的確有些混亂,他隻記得叫了寧雙雙出來喝酒,然後……他好像看見了蘇錦翎……糟了,該不是把寧雙雙當了蘇錦翎給……


    寧雙雙拿撚著金銀絲線的錦被遮住胸口,半坐起身,手隻在被子裏摸索了一會,就變戲法似的抓出塊白綾,上麵幾滴鮮紅的印記。


    宇文玄錚的腦袋當時轟的一下。


    “快去跟我爹提親!”


    見他愣著不動,當即一腳將他踹下床:“別等著我向皇上告狀!”


    宇文玄錚屁股一痛,腦子倒分明起來,咬牙切齒道:“你是有預謀的吧?”


    寧雙雙探過身子,依然帶著那種說不清是含情還是狡黠,是幽怨還是陰森的目光對住他:“你說呢?”


    ————————————————————


    秋娥開了門,頓時臉色一冷:“跪遠一點,別擋了路!”


    福祿壽喜急忙挪動膝蓋,卻不忘探頭往暖玉生香閣裏瞅。


    “看什麽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


    門咣的被關上,掀起的風劈在臉上,火辣辣的痛。


    昨日,他小心翼翼的移到雲夢齋。


    主子正在為《天昊誌》描畫簡圖,看也沒看他一眼。


    這樣靜了良久,他方艱難的開了口,也不提那日之事,隻撿府中無甚要緊的事講,直說得口幹舌燥,方住了嘴,眼巴巴的看著隻專心於手中事務的主子。


    又過了良久,方聽到主子極輕的“嗯”了一聲。


    他鬆了口氣,因為既是主子開口了,就說明並不打算苛責於他。


    的確,他跟了宇文玄逸這麽多年,他的苦心王爺不會不知。於是他急忙陪著笑,試探道:“王爺,自從您娶了王妃,奴才可沒少操心……”


    宇文玄逸終於放了筆,看著他,笑得極是意味深長:“我看到了……”


    於是蘇錦翎身邊除了影子般的樊映波又多了個擺設。天不亮,他就跪在暖玉生香閣外。蘇錦翎隻要出門,他便相隨,蘇錦翎隻要一停步,他立即跪在腳邊,可憐兮兮的看著主子,仿佛一隻做錯了事的小狗,在祈求主人的原諒。


    蘇錦翎無心怨他,這件事本來就是……


    隻不過她最近經常往綺春閣那邊眺望。


    自那夜後,徐若溪倒真未再出過門。


    “徐姑娘,當真……傷得很重嗎?”


    其間還傳過幾次病危的消息,均是把宇文玄逸調了去,亦不知是真是假。


    秋娥咬咬嘴唇,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她神色一黯,想來無論如何,宇文玄逸對徐若溪還是懷有愧疚的吧。


    “啟稟王妃,煜王府派人送來喜帖……”


    “喜帖?”


    未及迴眸,福祿壽喜已是搶先接過大紅的帖子:“王妃仔細累到眼睛,還是小的念給王妃聽便好……”


    展開喜帖,開口便讀:“恭請清寧王及王妃於甲子年十月初十巳時蒞臨本府共賀煜王與烈王之女蘇玲瓏新婚之喜……”


    “你說什麽?”蘇錦翎霍然轉身。


    福祿壽喜讀到此處亦是戛然而止,然後帖子便被蘇錦翎劈手奪去……


    宇文玄蒼……蘇玲瓏……蘇玲瓏……宇文玄蒼……


    兩個龍飛鳳舞的名字清清楚楚的並肩立在俗氣得近乎諷刺的燙金大紅喜帖上,是那麽和諧,那麽刺目,那麽……模糊……


    “王妃……”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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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玄逸聞訊趕迴府中時,正見蘇錦翎對著桌子出神……桌麵上鋪著一件嫁衣,正是大婚之日宇文玄蒼送來的“賀禮”。


    手不禁在敞袖內攥緊。


    她還是放不下他……他並非初次知曉,然而當看到她明目張膽的思念那人時,心下依然刺痛。


    “怎麽會這樣啊?”她似是自言自語:“他怎麽會娶她?”


    眉心一跳。


    難道不是因為宇文玄蒼又要娶親而單單是因為他娶的那個人是……蘇玲瓏?!


    蘇玲瓏當年險些將蘇錦翎害死,真相大白後,他們都有殺了那個女人為蘇錦翎報仇雪恨的衝動,可是現在……


    宇文玄蒼靠聯姻來擴張勢力並非一次兩次了,然而此番竟娶了心愛的女子的仇敵……


    烈王府的女兒一個嫁給了他,一個就要嫁給煜王,如此是為了與他製衡嗎?


    的確,太子一位至今懸空,有了烈王做後盾,烈王為此亦不肯偏幫於哪一個,倒的確是條妙計。而且蘇玲瓏出了那等事,定是難以尋到合適的人家,如今竟可進了煜王府的門,不能不說是不幸中之萬幸,烈王也難免為此對宇文玄蒼心存感激,在關鍵時刻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可知,至少不會拆台。


    隻是他絲毫不懷疑宇文玄蒼對蘇錦翎的感情……宇文玄蒼如此作為就不怕傷了蘇錦翎,讓她更對自己心生恨意?且他那樣的性子,怎麽能容得下蘇玲瓏這種女人?亦或,僅是想借此見見她?


    的確,除了年節的闔宮朝見,若想見到蘇錦翎便隻有通過府中的各種重大喜事了,可是如此作想是不是太牽強了些?


    “此番,我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他走到蘇錦翎身邊,手輕輕搭在她肩上,方要安慰點什麽,就見冬青走了進來:“王爺,徐姑娘……”


    手下的薄肩明顯一震。


    “你就不能讓她安靜點嗎?”一向不對下人發火的宇文玄逸終於怒了。


    自那夜後,隻要他進了暖玉生香閣,徐若溪就遣人來找他。


    她的確傷重,有幾次也甚為兇險……那日事後,他曾想若是當時同蘇錦翎……他可以克製點,或許就沒有現在這麽多麻煩了。


    可是拈香一縷魂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製的,那夜他幾乎神智喪失。以往隻聽說過此藥的厲害,卻不想厲害到這種地步,於是便更加理解宇文玄蒼那時的無能為力。所以若說此前有什麽後悔之處,待見了徐若溪的慘狀,便覺幸好如此,卻也對徐若溪不無歉意。


    然而徐若溪屢屢在他與蘇錦翎相處之際生出各種病痛,便不能不說是別有用心了。


    “王爺還是過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


    日光斜斜的鋪在嫁衣外層銀紅的鮫綃上,將那暖暖的顏色映在她的臉上,卻難掩其下的蒼白,就像鳳目上那顆水晶折出的冰冷如刃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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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車已經備好了。”


    秋娥走進來,細心的為蘇錦翎披上一件銀緞披風。


    王爺出門前特別囑咐的,不要讓王妃著了涼。


    今日是中秋,按規矩是要上廟裏燒香祈願的。本來王爺要陪著王妃去的,怎奈自那事後,王妃見著王爺就繃起臉,王爺隻好囑咐她們好生跟著。


    方出了暖玉生香閣,就見徐若溪由夏柳和冬青攙扶著過來。


    這是自那夜後二人的初次相見。


    蘇錦翎見她消瘦了不少,臉色也極蒼白,就連走路也不似以前利落,想來真是受了不少罪,便迴頭囑咐之畫,讓她去庫房挑些補氣養血的東西給綺春閣送去。


    徐若溪謝了,又道:“本來應該同妹妹一起去的,怎奈我這身子……”


    見那主仆幾人皆垂了目光,心下得意:“還望妹妹在佛前幫我多燒幾炷高香,讓菩薩保佑我早日康複,好繼續伺候王爺……”


    秋娥當即就變了臉色,要搶白她幾句,卻是被蘇錦翎攔了:“我知道了,徐姑娘好生養息……”


    “妹妹還要記得,求菩薩早日讓我歸入王府玉牒……”


    蘇錦翎腳下一滯。


    一朵桂花自枝頭飄落,正點在她的碧羅裙角的木槿花上,暈染一片甜香。


    “王爺正有此意,徐姑娘盡可放心……”


    “王爺現在還和你……”


    蘇錦翎眉心一緊,秋娥已經忍不住要罵人了,福祿壽喜搶前一步:“王爺自是和王妃好得很,徐姑娘還是操心自己的事吧!”


    徐若溪也知這脫口而出的一句極是不妥,訕笑著退後。


    蘇錦翎走了兩步,停住腳步,也沒有迴頭,隻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不必去求,有些東西,終歸都是你的……”


    福祿壽喜眼角一抽,隻覺此語甚是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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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祈福的人很多,甘露寺內外皆是煙霧繚繞。


    香氣入心,梵音入耳,使得人心獲得前所未有的寧靜。


    怪不得人一旦有了難處便要來寺廟求祈,或許並不是真的指望會得以實現,隻是為了求得這片刻的安然。


    蘇錦翎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雙目微合。


    梵音悠揚,起伏綿長,如柔緩的溪水,滌入心扉,偶爾激起點點水花,氤氳出一片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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