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清嗓:“聽說六弟昨夜辦了件喜事?”


    蘇錦翎手中的筷子當即一滯。


    所有人都心下一頓,宇文玄瑞拿扇子擋住臉拚命衝她使眼色,她卻衝他點頭一笑,示意他不必擔心。


    或許吧,或許這事由女人開口比較好辦。


    宇文玄瑞略略放了心。


    “這是好事啊,怎麽還愁眉苦臉的?我聽說若是男人服了拈香一縷魂,準是能一舉得男,嫂子在此恭賀六弟了……”


    拈香一縷魂?


    蘇錦翎長睫一顫,不禁瞥了宇文玄逸一眼……她不是沒有懷疑過昨夜突發的異樣,然而方才這接下的一句……


    桌上很靜,隻有瑞王妃在眉飛色舞:“我說弟妹,反正這人已經是六弟的了,也該給人家個名分不是?否則將來誕下公子……當娘的若是名不正言不順,兒子不也跟著不受重視?這可是清寧王府的第一位公子呢,這樣被人輕賤了去,豈非讓六弟難堪?”


    宇文玄逸見蘇錦翎的臉色漸至慘白,忍不住放下酒盅,卻聽蘇錦翎道:“瑞王妃所言極是,此事的確耽擱不得,還請王爺極早上奏,備下厚禮迎娶徐姑娘才是……”


    “不急,不急,此事容後再議……”宇文玄錚急忙插言。


    “早也是辦,晚也是辦,趕早不趕晚,也好了了樁心事。左右也是……覆水難收。”


    宇文玄逸的神色當即一冷,偏在此時,夏柳匆匆走了進來。


    夏柳是今日新撥去伺候徐若溪的丫頭,自宇文玄逸迴府,夏柳就往返於綺春閣和宇文玄逸之間,儼然成了傳書的鴻雁。


    且不說徐若溪此前如何不受待見,然而昨夜已然是王爺的人了,這地位陡的就高了一大截,誰都知道,隻差個位分了,所以人心便有所向,自覺能在其身邊伺候也是美差一件。


    夏柳屈了屈膝:“徐姑娘請王爺過去一趟……”


    “何事?”


    夏柳抬眸看了看眾人,目光自蘇錦翎臉上滑落,臉色微紅:“徐姑娘說,王爺不在,她睡不著……”


    瑞王妃當即撲哧一聲樂出來。


    “也是,這小兩口新婚燕爾的,可不總想在一塊膩著?想來竟是咱們叨擾了……”


    蘇錦翎微微一笑:“王爺快去吧,這邊自是有我……”


    “是啊,快去吧,若不是聽說徐姑娘傷得不輕,我都想去看看她,六弟可要好好慰勞人家……”


    宇文玄逸臉色大變,已有怒意,那邊宇文玄錚就要拍案而起了。


    宇文玄瑞雖有眾多女人,卻又慣是個怕女人的,結果刺耳的話聽了半天,也不敢插上一句,此刻見勢不妙,急忙道:“時辰不早,咱們也該迴去了……”


    又閑話幾句,倉促告辭。


    他們前腳剛一出門,後腳撥去綺春閣伺候的另一個丫頭冬青便來了。


    “王爺,徐姑娘請您……”


    “什麽事?”宇文玄逸笑意微微的看向她。


    冬青當即打了個哆嗦。


    她在王府多年,自是知道宇文玄逸一旦這樣唇角銜笑眸底卻無半點笑意便是要麻煩了。


    “自是要請王爺過去探望。王爺若是再不去,我就去了……”


    蘇錦翎說著,當真向門口走去。


    “錦翎……”


    他伸臂去攔她,然而未及近身就被她揮手打開,一臉的厭惡。


    他收了手,淡淡一笑:“好,我去。”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


    待宇文玄逸迴到暖玉生香閣時,隻見地上亂著一床被子,一隻夾紗彈花枕頭亦歪在一邊,皆是他的。秋娥正立在一旁,為難的看著他,方要伸手拾那枕頭,卻被他無聲攔住,又使了個眼色,秋娥便默默的退了。


    揀了枕頭,走到床邊。


    蘇錦翎麵向裏側身躺著,看似睡了,可是眉心攢得緊緊的,唇角亦抿得嚴肅。


    將枕頭放在她的枕邊,她一下子便睜開眼睛,見了他,神色霎時風起雲湧,轉眼又風平浪靜。


    “徐姑娘睡了?”


    他不答,隻牽過她的腕子。


    她掙不開,怒目而視。


    梨花白素錦的袖口滑落,露出腕上的一圈觸目驚心。


    “痛嗎?”


    “不痛!”


    “心裏呢?”


    抬眸對他,唇銜冷笑:“王爺說笑呢?”


    他牽唇一歎:“我知道,昨天的事,是我對不住你……”


    手中的柔荑開始掙紮,然而到底沒有掙開。


    “隻是你心裏都明白,不是嗎?”


    是的,她都明白,且看這腕上的恐怖便可知曉他昨天是怎樣的隱忍,隻怕傷了她。然而拈香一縷魂藥性之烈,若不及時化解,必能置人於死地,可是……


    徐若溪久居府中,她雖討厭這個人,亦知是無法送走了,然而卻依然有那麽一絲絲的希望,可是現在……縱然以前徐若溪怎樣的誣賴他,如今什麽都坐實了,而且,很快便會有個恰如其分的名分,從今以後,不再是見不得人的寄居者,而是清寧王府堂堂正正的主子。


    然而若是在他的性命與徐若溪的去留之間抉擇,她自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可是心怎麽會這麽痛?


    她知道,在這個時空,這不過是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宇文玄逸身為皇室成員,亦早早行過成人禮,可是之畫曾有意無意的透露過他這兩年是如何的清心寡欲。她表麵雖不動聲色,心裏卻暗想,是為了她嗎?隻是現在……


    “為什麽不是之畫?”


    若是之畫,她心裏應該不會這麽難過吧。


    他正取了冰雪優曇塗她腕上的淤青,聞言,指尖一滯:“之畫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敬她。”


    看著那淤青奇跡般的轉淡,消失,宇文玄逸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若昨天是你喝了那碗茶,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做你的解藥,然而若有下次,依然是我,你願意……做我的解藥嗎?”


    錦翎,我不隻怕傷了你,更怕不是你的心甘情願,而我若是在那種情況下要了你,我會更覺得對不起你,更沒有膽量來見你……


    錦翎,你會原諒我嗎?


    長睫一顫,望向他,正對上他歉意卻深深的注視……


    可是就在此時,夏柳進來了:“王爺,徐姑娘痛得厲害,請您過去一趟……”


    掌中忽的一空……


    她已是抽了手背對他重新躺下。


    方步出暖玉生香閣的門,便聽到一聲悶響。


    他知道,定是他那可憐的枕頭再次躺到了地上。


    ————————————————————


    “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宇文玄錚捧著個酒壇子,背倚著沉香亭的欄杆,猛灌一口酒,然後第二十次的向著對麵的寧雙雙提問。


    自從二人不計前嫌順利的進行了一起暴打太子侍衛的合作,關係就日漸親密起來,主要表現在宇文玄錚一有什麽心事……主要是與蘇錦翎有關的心事,就抓她出來嘮叨。


    他如此看重她,自認無非是因為在扳倒太子一事中寧雙雙功不可沒。


    他最近很愛嘮叨,然而平日最愛說話的寧雙雙麵對他的嘮叨總是沉默不語,似是心不在焉,卻也不會離開,任由他折磨。


    此刻,他將屈起的那條蹬在前麵柱子上的腿移了移,踹了寧雙雙一腳:“你倒是迴答我啊?”


    寧雙雙往一邊挪了挪,眼睛無神的眺望著波光微動的湖麵,第二十次有氣無力的迴道:“怎麽錯了?”


    宇文玄錚繼續沉入痛苦,第二十次重複道:“我以為她跟了六哥,就開心了,可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以前我這邊有個徐沐然,她不是唯一的,我覺得對不起她,可是現在六哥有了徐若溪……真有意思,都是姓徐的。現在一人一個了,這不一樣嗎?那徐若溪是個什麽東西,竟然欺負她,六哥……六哥對不起她!若是我,若是我今天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傷心……”


    “行了,這會逞什麽能?早幹什麽去了?再說誰也不能預知將來的事,你有工夫自怨自艾不如想辦法把人搶迴來!”


    “不可能了,”他痛苦搖頭:“她喜歡六哥,沒有辦法了……”


    “那你折騰什麽勁?”寧雙雙終於怒了:“沒工夫跟你浪費時間,我走了!”


    他一把抓住她:“站住!”


    順打了個酒嗝:“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寧雙雙幾乎要瘋了。


    宇文玄錚已然喝多,接下來便一直重複這一句,末了隻剩下兩個字……


    錦翎,錦翎……


    你別走……


    ————————————————————


    夢裏好像看到她哭,後又笑了。他很開心,隻抓著她的手不放……


    ————————————————————


    手中軟軟的,捏了捏,果真是隻小手。


    他唇角一翹,睜開眼睛……


    酒意沉重,壓得眼皮木木的,但好歹睜開了……


    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看著他,那目光說不好是含情還是狡黠,是幽怨還是陰森……


    與之對視良久,忽的眸底一縮:“你怎麽在這?”


    “你說呢?”寧雙雙嬌嗔的瞪他一眼。


    他猛的坐起……


    沒錯,他的寢殿,他的床,他的……


    “我怎麽沒穿衣服?啊,你怎麽也沒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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