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小心一次,便失神一次,慕容謹之溫柔而憐惜的緩緩伸出手來,以手背輕輕撫過她冰冷的雙頰,“連日來照顧朕,肯定是累壞了。”


    他溫柔笑著,神態從容,大拇指撫過她幹涸的唇,她因他的話而緊繃的情緒,因為他的溫柔撫摸而鬆懈,不由得懷疑自己剛才有多心虛。


    “璃憂,無論你是誰,都是朕愛的女人,朕今生今世沒有辦法兌現對你的承諾,朕便許你下一世,願我們來世生在普通人家,做一對平凡夫妻。“像是要讓她安心,他手上的動作未停。


    白璃憂恢複鎮定,沒有立刻會聽,反倒是問道:“皇上,這一輩子我們還沒有過完呢,下輩子太遠了。”


    “哦?好,這輩子朕也會用心疼愛你——隻要你不離開朕。”慕容謹之輕輕笑著,將問題歸咎在自己身上,之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位置,“朕現在頭有點疼,幫幫朕。”


    白璃憂謹慎的說道:“其實皇上這樣的症狀很常見,特別是常年處理政事,還有親上沙場。”慕容謹之微微挑眉。


    “你怎麽知道常見?”


    “臣妾幾乎看遍了宮中的所有醫書。”她那雙有著濃密睫毛的雙瞳低垂下來,趕緊解釋:“隻是無事時打發時間看的。”


    慕容謹之用指尖,揉著太陽穴,被這惱人的疼痛感所困擾,“既然醫書上有所記載,那你肯定也知道應該怎麽醫治這毛病的吧。”


    “是,醫書上記載了很多這類病症,醫治的方式當然也是有的,但是必須患者耐心的配合才行。”白璃憂從容不迫的迴答著。


    她的迴答,格外的熟練,像是已經練習過了很多次,“不過,皇上,您的頭痛,若隻是想要止痛,其實容易很多,要是想要根治,那就麻煩一點——”


    任何人的選擇,都應該是後者的,但是慕容謹之例外,“先止痛吧。”


    “是。”白璃憂輕聲細語迴答:“那就請皇上稍微等待一會兒。”一雙白嫩的雙手,取來藥匣子,在匣子中的格子中挑選出多達數十種藥材,以她所知道的比例研磨成粉末,再倒進爐子中點燃焚燒。


    煙霧緩緩的從爐子中冉冉飄出來,兩行白煙在爐頂上糾纏,由兩股化為一股,那種清香的味道,比陳年的女兒紅還要醉人,慕容謹之陶醉的閉上雙眸,深深的吸了一口,那陣銷魂的香味,由鼻腔鑽入,浸潤了他的四肢百骸。


    不過一會兒,他的頭痛就開始緩解,漸漸的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奕奕,不像是前幾日才受了重傷的樣子,“不愧是韓良那個臭脾氣的高徒。”他睜開眼睛,望著她,不由得讚賞,“陛下謬讚了。”白璃憂長長的睫毛微動,“陛下已經昏睡了多日,不曾吃過東西,是否要先喝點水,在吃點東西?”


    她啊,如此貼心,怎能不讓人疼愛,“好,聽你的。”慕容謹之的笑容盈盈在唇上,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半躺在床上,又吩咐了一句,“將奏折拿來一些,朕看看。”


    白璃憂暗暗吃驚,他昏睡數日,即使夏卿來訪,兩人別說是說話了,就連目光都未曾交換,但是他剛醒過來連水都不先喝,卻知道夏卿送來了奏折,這代表著他們主仆之間的默契極佳,彼此深信。


    白璃憂依言將奏折取來,放置在他身邊,才去取了溫水來,再迴到床邊時,看見他已經打開了奏折,望著奏折裏的內容,認真的閱讀起來。


    “陛下,水來了。”她遞上水。


    但是,慕容謹之卻連頭也不抬一下,“嗯——”


    “還請陛下少量多飲,先讓身體適應。”這次,他甚至都沒有迴應她,注意力都在沉溺在奏折上,上麵的每一個字,每一件事情處理方式,他都沒有漏掉。


    看他如此的專注,甚至因為動了動身子,拉扯到了他身上那尚未結疤的傷口,使鮮血浸染了紗布,她不由自主的關心勸說:“陛下,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最好是在靜養一些時日,否則傷口的恢複隻會變慢。”


    慕容謹之依然沒有抬頭,倒是一邊批閱奏折,一邊笑了笑,“那些刺客,讓朕浪費了數日,朕要是在耽擱這些政事不理,夏卿肯定會來囉嗦的。”


    他嘴角的笑意不減,“被他嘮叨,朕情願在被砍一刀,也不想聽。”


    眼看著勸說不行,白璃憂隻能折疊器幹淨的絹帕,用最輕的動作,為他擦拭,即使從紗布邊緣已經滴落下血來。


    她的這個動作,果然讓他的注意力迴到了她的身上來,他濃眉微擰,握住她的手,興味盎然的說道:“你是第一個,在朕批閱奏折時,敢打擾朕的人。”


    “皇上如此的重視這些奏折,必然是不希望鮮血滴在上麵的。”她抬眸,迎上他的雙眸,沒有半點的畏懼。


    這也是除了夏卿之外,他第一次遇見,說出來的話都無法讓他辯駁,激賞的一笑,還沒有開口,目光卻先看見那雙柔弱的小手上,有著很多傷痕,“你也受傷了?”他嘴角的笑容消失,原本舒展開的眉毛,皺了起來。


    “研磨一些藥材需要用小刀削成小塊,不小心弄到的,不礙事。”她試圖收迴手,但是他卻沒有放手,握得緊緊的,比批閱奏折時還要認真的審視,他搶過她手上的絹帕,先為她擦拭,大拇指上都是一些新月形狀的傷痕,之後他才鬆開手,開口下令:“內殿旁的檀木鑲金櫃子裏有一個青花瓷瓶,裏麵有藥膏,你去拿過來。”


    白璃憂聽從他的話,安靜的離開,往內殿旁走去,消失在屏風後麵,過了一會兒,再次掀開屏風,朝著他走來。


    迴到床邊坐下,將找來的青花瓷瓶打開,放進他張開的掌心裏,粗糙的母子,掀開青花瓷瓶,裏麵裝著的一種淡青色透明的藥膏,即使殿內已經滿室濃香了,可是瓶中奇異的想起,仍然是那麽清晰的。


    “這是君國晉獻的,據說是從西域客商手中買來的,能夠治療全天下最重刀傷的金瘡藥。”慕容極致以小拇指挑起一些藥膏,“擦些這個,很快就會好了,連傷疤都不會留下。”


    白璃憂嬌小的身體,略僵直,一動也不動,這些藥膏,是多麽的珍貴,又是西域之物,肯定是極為稀罕的,而他卻將這些藥膏用在自己身上,眼看著她不懂,慕容謹之笑著哄她,“別擔心——這些藥,之前朕用過,沒有毒的。”他用最輕鬆的語氣,談論著最簡單的一件事情,可是他的笑,不知為什麽,還是讓她無法動彈。


    他心中沒有恐懼,沒有驚慌,而是某種本能的陌生,可是他偶爾會突襲她內心的情緒,每次都讓她不知所措,無助的她,愣站在原地,看著他伸手召喚自己,“過來。”醇厚的聲音,似帶著某種魔力,讓人無法拒絕,慕容謹之注視著她的雙眼,眼睛深邃無底,“靠近一點,伸出手來。”


    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無法抵抗的命令,隻能聽從他溫柔的又哄,在他麵前張開了手指,將傷痕暴露在他眼前,慕容謹之極為緩慢的將藥膏在手心上摩擦的暖暖的,才塗抹在她的傷口上,塗抹得很仔細,連最細微的傷口都不放過。


    然後,他伸出蛇頭,輕輕恬著她的掌心,火熱的蛇頭,懶洋洋的的滑過新月形的傷痕,恬去血漬,也將藥膏均勻的擦拭在傷口上。


    窗外,寒風唿嘯而過——


    如果他隻是一般男人,隻將女人當做謝玉的工具,對之殘忍,冷血,事情也就簡單很多了,可是他的溫柔,讓她至今才知道自己的熊總原來藏著一把琴,而在他的溫柔下,都撩動著琴弦。


    她聽著窗外的寒風唿嘯,此時此刻,她萬分確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今生今世,她永遠都無法忘記,自己被他如此溫柔,憐愛的對待過。


    翌日,慕容謹之開始接見朝著官員,那是刺客事件後,經過了一旬有餘的父子了,雖然傷口已經愈合了,但是慕容謹之的頭疼之症,還未見好轉,在慕容謹之的命令之下,白璃憂必須時刻跟隨在他身邊,就算是他在禦書房接見官員時,她也必須隨侍在旁。


    這段日子裏,夏卿將朝中的事情都處理得妥妥當當的,而慕容謹之不但批閱奏折,還在清醒之後,每夜都要與夏卿商討政事,遇到重要的事情時,便由他親自下令。


    雖然隔了一旬,慕容謹之才開始接見官員,但是對於自己修養時期的每一件朝中大小事情,都是了無執掌的,與夏卿交接也是完美無瑕,仿佛慕容謹之的掌權不曾中斷。


    當朝中官員上奏完畢,恭敬退出禦書房時,那群在殿外等了又等,對每一個進了又出,出了又進的文官恨得咬牙切齒,踱步到靴子都磨掉了一層,耐性用盡的武將們,最後等不及侍衛宣告,一股腦的全擠進了禦書房中。


    那些高碩的身軀,差點沒有將禦書房的大門給擠破,才剛踏進去,武將們洪亮的聲音,就此起彼伏的響徹了禦書房的房頂,吵得原本安靜的大殿內,瞬間就鬧哄哄的。


    “陛下,多日不見,您還好嗎?”


    “傷口愈合情況如何?臣為你找來了最好的金瘡藥——”


    “嗚嗚——陛下,臣好想你!”“臣更想你,做夢都夢見陛下,下令要臣打自己嘴巴子!”


    “屬下想得飯都吃不下。”


    “你是吃麵食的吧。”


    “混蛋,你竟敢懷疑我對陛下的關心!”


    那群男人問安的問安,吵嘴的吵嘴,全都湊到了龍椅邊上來,將周圍圍得密不透風,差點將白璃憂擠到角落去,其中還有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激烈的表述自己對慕容謹之的關心,想念,鼻子都頂著彼此的鼻子了,相互的聲音越來越大,眼看著都要打起來了。


    白璃憂捂嘴一笑,而被包圍的慕容謹之,閉上眼睛,冷冷下令:“閉嘴!”不過簡單的兩隻字,就讓武將們都閉了嘴,殿內立刻是安靜了下來,像是都被瞬間割掉了舌頭,他們的喧鬧,讓慕容謹之壓製下來的頭疼又複發了,擰著眉,揉著太陽穴,又下令道:“退後!”


    那些武將,聽話的集體大退了幾步,離開了龍床,確定身邊的嬌小女人不會再被推撞,也不會被那些大嗓門炸的雙耳轟隆隆的,他才下令,“掌嘴!”


    聽到熟悉的命令,這群武將立刻是一起伸出手,重重的朝自己臉上招唿去,不但聲音清脆,節奏配合得還很好,像是預先練習過一樣,沒有一個人打錯拍子。


    倒是王楠那個耿直人,這些日子來夢境成真,感動得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認真打自個兒耳光,那時感動得連手上都是眼淚鼻涕。


    直到他們的雙頰被打得通紅,慕容謹之才食指一揮,“多謝陛下!”眾人停下來,乖乖的齊聲說著,雖然被處罰了,但是所有的武將,沒有一個人有怨言的,臉上雖然火辣辣的疼,反倒是心裏高興黃山已經恢複如常。


    多麽熟悉的痛,這才是他們誓死效忠的主人,“你們調查刺客的事情,有新的進展嗎?”慕容謹之伸手端起麵前的茶杯,慢條斯理的拂著麵上的茶葉。


    趁著所有人還在擦眼淚,王楠趕忙迴答:“屬下近日來追查,已經查出來,那群人都不是京城人,不過他們偷入皇宮前進出過刑部尚書的官邸,經屬下調查,刑部尚書曾對他府中的下人說過,那些人是他鄉下的親戚。”


    “屬下也親自去紀尚書的家鄉查過,那些刺客跟他不是什麽親戚,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在京城裏冒出來了。”


    “紀嵐是右相白柏書學生。”慕容謹之喝了一口茶,“紀嵐的女兒,去年嫁給了白柏書的兒子,他們是親家,而且白柏書又是太後的表弟。”


    千葉不管官職大小,資曆,乃至於彼此之間複雜的關係,交情牽連,慕容謹之都記得一清二楚。


    隻是聽到‘白’姓,那群武將的臉上就像是包子般的鼓起來了,個個表情都變得兇神惡煞。


    “又是白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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