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將手虛指,一股寒冷的針狀氣勁從指尖激射而出,從力道上來看,不至於殺了說書人李九,但是這寒氣卻極為刁鑽狠毒,一旦中招,大概會沿著血脈行走,把丹田內腑都凍結起來,不僅損傷仙體,更至少讓他半年內都動用不了真氣,在這極寒之地呆著,恐怕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還不錯啊……也僅限於此了。


    夏元熙在心裏默默評價。


    這個男修年紀應該不會超過三百歲,有金丹實力在修真界也算的少年少有為,不過在夏元熙看來還是嫩了點。


    從他招式的氣息來看,應該是通過觀想極北冰原,再輔以寒性妖獸內丹、罡煞等天材地寶,如同餐霞服氣一般吸收其中玄陰之精,與自身真元同化的路子我的鄰家空姐。


    隻是這人現在還處於模仿者的階段,以意象來看,極寒地帶的天地山川自然博大雄渾,隻是過於抽象,功夫沒練到家的修士總歸難以捕捉其中精髓。他應該屬於這種,於是又以融合方式尋找一些寒性天材地寶,急功近利,固然很快發揮出了功法的威力,但宏觀看來反倒過於駁雜,落了下乘。


    因為在對天地之威的理解來看,隻要不是混沌所生的先天異種,人與妖獸都是模仿者,放著原版不去研究,反而抄二道販子的作業,這不是舍近而求遠嗎?


    夏元熙從撲麵而來的寒氣中,至少能數出冰脊蛇、鐵線雪蚴等七八種寒涼走獸飛禽、草木蛇蟲氣息,駁雜不純,甚至掩蓋了功法本身浩然蕭索的極北冰風,正如和人論道時候,對方一張口打個嗝,半消化的食物氣味鐵證如山地說明了他中午的食譜,隻覺得再精彩的辯論都索然無味了。


    想想楚明逸一出劍就是理解透徹,揮灑自如的十幾種天地意象,再看看這位專修寒冰真氣,連一種意象都掌握不好,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就是對大道理解的差距,理解精深者,能化天地萬物為己用;至於眼前這位嘛……不過東施效顰爾。


    夏元熙指尖輕叩木桌,但剛剛上的那壺熱茶卻如受重擊一般直直跳上半空,向那道看不見的氣勁飛去。


    “嗖嗖。”帶著寒意的氣針從壺口貫入,那出手的男修見有人多管閑事,隻是不由得掛上一抹諷刺的笑容。


    哼,如果一個茶壺就能擋住他的寒冰真氣,那他還修什麽真?直接改行賣茶壺算了。


    但是預料中那道氣勁擊碎茶壺,再狠狠給說書人一個教訓的事實並未發生,夏元熙震飛那茶壺時,在裏麵使了個巧勁,外表雖然看不出來,但壺內的茶水卻在高速運轉,就像是她用黑律玄符做的羽衣一般。


    那凝萃在一點的寒冰真氣被這股力量分散,自然也就破不了壺。幾乎是一瞬間,茶壺上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網裂縫,裏麵霜花似的冰刺伸展開來。


    這是因為寒氣在爆裂的同時將壺連茶水一並凍結,所以才凝固成了這將爆未爆的樣子。


    冰疙瘩一樣的壺餘勢未歇,繼續向那男修腦門砸去,他一臉錯愕還未消失,但用餐的時候急切也沒防禦的手段,隻得伸手去抓住它。


    壺飛行速度不快,他幾乎是一抓一個準,與此同時,他露出一臉痛苦的神情,迅速裹著外袍,把那壺從手上撕下。沒錯,就是撕下。


    僅僅接觸的那一刹那,籠罩了整個壺的寒氣就將他手表麵的皮膚一起凍結,還好他反應快,不然整隻手掌估計都要凍得脆脆的。


    “閣下好手段!不知平白無故攻擊在下是何道理?”他已然明白雙方存在差距,但是輸人不輸陣,還是咬牙問道。


    “在下鄉野散修,不足掛齒,初來貴地,身無長物,此壺內懷冰清,外涵玉潤,獻與君子聊表心意,以彰道友之德。”夏元熙涼涼地道。


    那男修不是耳聾眼瞎,更非腦殘,自然看的到夏元熙臉上的諷刺意味,也明白自己剛剛的行為跟“德”可是沒半毛錢關係,對方用玉壺冰心諷刺他非正人君子,看來是位管閑事的路人。


    如果他一個人遇到這事,多半自己識趣就找台階下了,不過他明白自己表妹最是爭強好勝,要是讓她落了麵子,八成佳人心中不快,給他甩個一年半載的棺材臉,這哪受得了?


    “朋友,剛剛不過我一時不查,吃了些小虧,你可知道我是誰?”他想著這帶都是他與表妹家族的地界,外來的修士就算再強,她也是一個人,大不了用家族的力量讓她屈服,一出胸中惡氣。


    “你不認識我,我有什麽義務要認識你?”


    “出門在外,還是把招子放亮點,不然惹上不該惹的人可不是件好事傲世絕神。”那男修語出威脅。


    夏元熙一聽,反倒氣笑了。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出現在那人麵前,看似簡單,卻需要精湛的操控能力,因為酒樓中空間狹小,在所有人都沒看清的情況下喚出飛劍使用劍遁,並瞬間加速度到最大,在準確的位置驟然停下,看起來就像是原地消失了一般,實際上在眨眼的時間內,夏元熙就一舉做出了一連串的動作。


    她個子雖然比那男修矮,但氣勢上卻完全壓倒了對方,伸手一下就拉過他衣襟,用劍脊拍拍他臉:“現在你認識我嗎?”


    口氣相當不善。


    那人嚇得完全不敢說話,這劍可是真家夥,就算自己家能讓這個女人吃不了兜著走,但也僅僅是為他報仇了。


    “認、認識……”他隻是出於恐懼才順著夏元熙說話,剛出口心裏就知道壞事了,於是絞盡腦汁思考這女人究竟是誰。


    “啪”,一耳光抽在他臉上。


    “既然認識,你竟然還敢威脅我?”


    “不……剛剛是我胡亂說的,不認識、不認識……”


    又是一耳光。


    “那今天就讓你認識認識。”


    夏元熙見對方已經完全不敢抵抗,也感覺索然無味,瞪了縮在一角的女修一眼,“我並不喜歡打女人,不過你要挑事的話我也不介意活動下筋骨。”


    她每說一個字,對方就抖一下,看那麵瓜的樣子,和剛剛的趾高氣昂完全判若兩人。


    “滾吧。”


    聽了這句話,二人如蒙大赦,慌忙貼著牆角溜走了。


    “好好說話不停,非逼我動手,真是的……”夏元熙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成了大家眼中的怪物,在一片驚異的目光中迴到自己的位置,拍拍桌子示意小二上新茶。


    剛剛諷刺她應該迴家帶孩子的人躲得遠遠的偷看她,小二也戰戰兢兢畢恭畢敬端上了茶盤,裏麵的茶葉檔次自然高出之前不知道多少。


    “都看我幹嘛,繼續講啊。”


    陳九知道自己幾乎是在鬼門關走了一早,多虧了這位姑娘才不至於被那金丹修士下毒手陰了,既然對方救了自己,斷不可能莫名其妙又害他,於是穩了穩心神,苦笑著勸道:“這位姑奶奶,禍事了。如果我是你,這會已經準備遠走高飛,哪還有閑情逸致聽書呢?”


    “怎麽?那軟腳蝦還能把我怎麽樣?”


    “剛才那位小爺多半和嘯月山莊有關,他出手的路數像是寒冰真氣,據小老兒所知,這招可是山莊二爺奚晏的生母金夫人娘家獨門絕技。別說姑奶奶您,連小老兒自己也誠惶誠恐,準備立馬動身走人,不然總有一天要撞在那位小爺手上。”


    “哦,真是嚇死我了,嚶嚶嚶。”夏元熙敷衍的語氣完全不像是恐懼,搞得陳九一聲長歎,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拱拱手讓她保重。


    不一會,看熱鬧的人也散去了,隻有角落處一位彈琵琶的佝僂老頭默默站起來,深深看了夏元熙離開的方向一眼,隨即消失無蹤。


    無論他存在與否,這棟樓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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