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太後的身軀狠狠僵硬在原地,簡直難以置信。


    也就是那一刻,贏舟一個眼神,有黑禦衛立即上前,倏地奪過了秦陽太後手中的利劍。


    贏舟吩咐:“立即宣禦醫!”


    他的目光又落向贏厲那背影。


    阿厲,盡可去救你想救之人,這裏,由他解決。


    隻是……


    贏厲以一劍斬斷龍攆的繩索,策馬趕向秦宮華陽正門時、


    他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城樓,試圖阻止、


    可不知為何,站在那裏的人竟是宗崢重,那個殘廢的曾任宗太保。


    宗太保被所有人攙扶著,已一聲令下。


    “咻!咻!咻!”


    萬箭齊發,朝著城樓下那抹銀白色的身影直直射擊而去!


    贏厲冕珠下,那一向波瀾不驚的眸子,瞳孔倏地緊縮。


    遲了……就遲了一步!


    而與此同時。


    在遠處長長的大道上、


    “噠!噠!噠!”


    一眾恢宏的馬蹄聲突兀地傳來。


    正是陳玉皎,亦急速策馬趕迴來。


    早前,贏長屹的迷香讓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可她潛意識意識到不對勁,一直在努力地以意念衝擊著穴位,衝破著那股束縛。


    本來應該昏迷上幾個時辰的她,總算提前醒來。


    她知道,出事了!


    即便她故意示弱,想讓贏長屹護她,贏長屹終究還是在大局之間,選擇了丟下她!


    不……


    她欲策馬奔迴來,贏長屹派了一撥人守著她,他們還要攔她。


    她聲音撕裂:“你們當真以為他是迴去造反嗎!”


    “長屹君,仁心愛民的長屹君,他怎麽可能忽然做出這種事!他騙過了你們所有人!”


    “唯有如今他背負造反汙名,濫殺無辜,起義軍們才失正義!失民心!”


    “眼下他越是造反殺人,越是壞你們的計劃!”


    她奪了一匹馬,在夜色裏,不斷地揮舞著韁繩。


    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已經失去祖父了,她不能再失去大師兄!


    大師兄,她明明故意示弱,她說不想一人去邊境,她說她不想往後餘生就自己一人。


    她明明求他,這次結束以後,兩個人就真正在一起生活……


    那麽疼愛她的大師兄,不該丟下她一個人的……不會的……他不會丟下她!


    可陳玉皎策馬趕迴秦宮華陽正門時,也恰巧看到、


    那裏早已一片狼藉,贏長屹的人傷了無數守衛的軍隊。


    還有文武百官亦、許多百姓、全被贏長屹的人羈押在大門口被迫造反。


    在那滿片狼藉之中,濃黑的夜裏、


    一襲銀白色錦衣的贏長屹高坐馬上,格外顯眼,他更像是一朵盛放在夜色裏、不染纖塵的山茶花,亦像是一抹皎月。


    可他逼近宮門處,那些犀利的弩箭、從高高的城樓之上、萬箭齊發。


    “嚓!嚓!嚓!嚓!”


    一支接著一支,不斷射入那抹銀白色的身軀。


    遲了……就遲了一步!


    “不!”


    陳玉皎近乎撕裂般的淒喊聲響起。


    她看到那萬箭穿心,看到贏長屹那抹高大沉穩的身形,從馬上朝著地麵墜落。


    一切像是放了慢速一般,沉沉墜落在地,激起滿地的塵土,還有鮮血四處濺開。


    “不!”


    陳玉皎嘶喊著,翻身下馬,快速朝著那裏奔跑過去。


    風好烈,好凜寒,她的發絲被吹得飛揚,白色的衣裙隨風飄飛。


    明明就百米的距離,可她卻覺得像是跑了漫長的一個紀年。


    待她跑到那裏時,就見地麵全是盛開的一灘鮮血,血流成河。


    銀白色的錦衣早已被染紅,不剩絲毫純白之處。


    贏長屹,他最不喜歡鮮血的啊……他最厭惡獻血了,他卻全身都浸泡在血裏……


    “不……”


    不會的……


    大師兄不會死!


    絕不會!


    陳玉皎蹲下,快速想去醫治、拯救,可數不清的亂箭從前往後,貫穿他的身體。


    脖頸、心髒、五髒六腑等地,毫無一絲完好之處。


    她想抱他,她的手卻無下手之處……


    躺在血泊之中的贏長屹,那峻朗好看的麵容間,卻沒有一絲痛苦,反倒掛著淺淺的微笑。


    他最後虛弱地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眉間又擰起凝重。


    “皎……皎兒……”


    她怎麽來了……


    她不該來此……


    待她醒來,一切應該早已結束。


    贏長屹蒼白發青的唇顫抖:“對……對不起……”


    大師兄沒用,還是讓皎兒看到了如此血腥的一幕……


    大師兄,不是一個稱職的師哥……


    最後,他終究是沉沉閉上眼睛,再未睜開。


    “不!”


    “大師哥!你說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你說過不會的!”


    陳玉皎瘋狂地去清理著他身上的亂箭,可拔出一支箭,那鮮血就更是從窟窿裏冒出來。


    她第一次慌了,第一次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


    最終,她隻能抱著贏長屹的頭,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她俯身哭著,哭得失去了聲音,失去了感知,陷入極度黑暗的悲慟。


    贏長屹死了,他留下了幾封信。


    第一封,給贏厲,厚厚一封,幾乎全是關於對贏厲身體的調理、藥膳。


    還以他之死,換留母妃、李太仆性命。


    隻有一頁紙上,寫著最在意的話:“阿厲,長兄不在了,記得定要好好用膳。”


    第二封,給景媚宜。


    他對得起華秦,對得起父皇,對得起阿厲,對得起天下將士,唯對不起母後之付出。


    長屹不孝,若有來世,定敬孝道。


    “母親,代替屹兒好好活著,沒有爾虞我詐、賞景煮茶的活著。”


    第三封,給李清隨。


    “望舅父與心愛之人,相濡以沫,長長久久地生活。


    這是屹兒,真正想過之人生。”


    第四封,留給贏菱。


    “菱兒,長兄不在了,你該長大,代替長兄照顧好阿厲,玉皎,及玉皎的家人。”


    第五封,留給史官。


    書寫,贏長屹叛亂,永不可平冤昭雪!


    他用他的遺臭萬年,聲名盡毀,換失去民心、換贏厲坐穩帝位,換華秦長治久安!


    第六封,留給陳玉皎。


    所有的送信之人送出,陳玉皎卻還趴在那裏哭著,並沒有看。


    第七封,留給荊毅。


    贏長屹離開前,準備了足足七封信,安排好了一切,為所有人做好了最合適的安排。


    可七封信,沒有一封是留給他自己!


    他對得起天下,可他從未想過,他有沒有對得起他自己!


    留給荊毅的內容,更是要求將他的骨灰撒在昆侖秦嶺。


    秦嶺,那是亙古佇立在鹹陵城不遠處的山脈,擁護庇護著華秦這片土地幾千年。


    他要在那高峰之上,永遠眺望鹹陵城、守衛鹹陵城。


    在那裏,看阿厲與玉皎攜手,一統這天下。


    即便是死,他之骨灰,亦在想著這天下。


    而且……


    以荊毅的性格,他一死,荊毅定會自責自盡。


    可若荊毅看他此信,定會終其一生、甚至延續後代,世世代代為他守墓。


    贏長屹,甚至連身邊一個護衛的後路都考慮好了。


    陳玉皎悲,恨,怨。


    恨、怨自己沒有快一點,哪怕再快一點……


    她仿若聽不見外界的一切聲音,她隻感覺懷裏那身體在漸漸徹底冷去,不剩絲毫溫度。


    周圍好吵,好亂。


    有好多好多哭聲。


    景媚宜和李清隨等人趕來了,個個哭得悲天動地。


    他們沒有想到,屹兒會做出這樣的抉擇!


    他們都是為了屹兒好!全都想把最好的給他啊!


    他怎麽可以如此拋下他們……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有多愛他、多疼他……


    不知道哭了多久,夜裏起了狂風,狂風大作,穿過秦宮的宮巷,道道宮巷的風聲都像是在嗚咽著,哀鳴著。


    許久許久後,景媚宜忽然站了起來,瘋子一般的指著陳玉皎罵:


    “都是這個女人!”


    “都是這個女人留不住屹兒的心!”


    但凡她讓屹兒足夠愛,懷個一兒半女,屹兒舍得就這麽離開嗎!


    “殉葬!我要她陳玉皎、殉葬!”


    “按照皇族宮規,夫亡無子者,夫死,其妻必須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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