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坐在高台之上的那抹身影,倏地站了起來。


    他高大巍拔的身軀從台階之上步步走下,繁複厚重的龍袍在地上磨出沙沙沙的聲音。


    “立即通傳下去,未有寡人命令,任何人不得傷長屹分毫!”


    隻是、那通傳的護衛剛要跑開,忽然、


    “秦陽太後駕到!”


    一道高亢的嗓音突兀地傳來。


    一襲黑色長鳳袍的秦陽太後從外走來,周身氣勢淩厲、冷漠。


    她帶的人暫時攔住了護衛,她亦吩咐:“贏太保,立即去帶內廷軍守衛!若贏長屹闖宮,不留餘地、射殺!”


    “是!”贏國勳立即站起身,匆匆就要往外走。


    “站住!”


    贏厲那低沉霸氣的命令在大殿之上蕩開,卷雜著威壓四野的龍威。


    他銳利的視線亦居高臨下,橫掃全場之人:


    “寡人聖旨,不可傷長屹君分毫!


    違者——舉家烹!”


    這是要將他們全家烹殺!


    雖然都是贏姓宗室,但大家也分家了,一家有妻子、孩子,奴仆,少說也是幾十人。


    贏國勳想到自己的兒子,還有嫡孫贏華絕,腳步倏地僵住。


    秦陽太後臉色倏地一變,“厲兒,你這是要與母後作對嗎?


    虧得你還是一個帝王,如今國難當頭,你就如此感情用事?


    贏長屹不死,南楚一黨永不會善罷甘休,永遠會是華秦的禍患!”


    她從外走來,直直盯著贏厲的眼睛,“母後且問你,若今日是四皇子、亦或是六皇子等人叛亂,你可會有絲毫留情?”


    那個還佇立在台階上的巍峨身軀,冕珠微晃,深沉深邃。


    秦陽太後冷冷一嗬:”你自己心中已有答案,因你與他們不親近,你可以肆意濫殺!


    如今贏長屹已威脅到你皇權,你還瞻前顧後,你這便是感情用事!”


    “贏厲,你配做這華秦的帝王、配做將來天下的帝王嗎!”


    字字淩厲的質問蕩開,犀利至極。


    贏厲,那高大尊貴的身軀,從台階之上步步走下來,周身威壓沉沉。


    “若寡人連自己的手足都救不了,更不配做這天下的王!”


    他清楚,贏長屹絕無可能造反,其真實的意圖……


    他在往下走,意圖走出這大殿。


    忽然!


    “唰”的一聲,秦陽太後抽出旁邊一名護衛手中的長劍,架在自己脖頸上。


    她的身軀也攔在贏厲跟前,雙目憤紅地盯著他:


    “贏厲,若你今日要走從這兒走出去,母後便死在你麵前!”


    她又盯向贏國勳等人罵:“你們還愣著做什麽?非要等著看贏長屹謀朝篡位,看我們贏姓華秦的天下步步被南楚國吞滅嗎?


    再猶豫下去,贏長屹要殺我們秦宮多少將士?這場戰亂還要多死多少人?


    真要等著贏長屹殺入這龍台後殿,華秦大亂,你們才甘心?”


    “你們一眾大男人,堂堂贏姓人,就是如此貪生怕死之輩?”


    秦陽太後清麗嚴肅的嗓音在整個大殿迴蕩。


    所有贏姓宗室反應過來,立即走過去,齊刷刷跪在贏厲跟前,擋住他的路上,個個磕頭齊唿:


    “懇請君上以大局為重!”


    “君上若要出去,便將我們全數殺死吧!”


    “反正君上都真想任由南楚為非作歹,那我們這麽多宗親,全數死了也罷!”


    個個跪得堅定,以死相諫。


    贏國勳更是朝著贏厲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君上,今日老臣第一次有違聖諭。


    事成之後,老臣舉家上下,自願接受火烹之刑!”


    揚出話後,他站起身,毅然決然地大步往外走。


    他是要遵懿旨,去處死叛亂的贏長屹!


    贏厲眼尾狠狠跳動,他直視自己的母後,深邃淩厲的雙目,已覆滿紅血絲:


    “母後,你非要如此逼孤!”


    自小,他一直學習政事,學會薄情寡義,從不會主動與人結交。


    人人懼他,怕他,畏他。


    在這秦宮之中,在偌大的贏氏皇族家中,也就隻有贏長屹主動親近他、關切他。


    秦陽太後覺得還不夠?如此還不夠?


    “今日寡人倒想看看,誰敢攔寡人!”


    贏厲那精致的黑靴邁動,大步往前走去。


    人人隻跪求他,那他便主動往外走。


    在場眾多人,又有誰敢傷他分毫!


    “君上!君上啊!”


    宗親長老們隻能跪得緊緊的,不住地磕頭哀求,誰也不敢冒犯動手去拉觸那龍體。


    贏厲繞開秦陽太後,巍峨冷峻的身影亦要繞過滿朝文武。


    可就在這個時候、


    “嚓”的一聲!


    一陣劇烈的割裂聲響起。


    全殿頓時驚唿:“太後!”


    所有人才看見,秦陽太後竟真的用劍刎向自己的脖頸!


    她的脖頸出現了一大條血窟窿,鮮血從那血肉裏不斷湧出來,血流如瀑。


    秦陽太後還持著劍,滿身是血地攔在贏厲跟前:


    “厲兒,你再走一步,母親這就再深一寸!”


    她明明疼得臉色蒼白,眉頭緊皺,可還是虛弱又堅韌地凝視著贏厲:


    “厲兒,你忘了嗎,當初被送去盛趙國做人質,是母親陪你在那邊,度過那段人人艱難欺辱的時光。”


    “亦是母親多次以命護你,不吝生死。”


    “是我們二人、一步一步從那深淵地獄中,攜手走出來的啊!”


    “母親自小就教你的道理,你全忘了嗎!”


    贏厲眼前竟是秦陽太後那不斷噴湧的鮮血。


    從被先皇拋棄、送去為質那一日起、


    秦陽太後就一遍遍地說:“厲兒,你記住,在這深宮之中一切全都是利用品!今日可為人所用,來日亦會被人拋棄!


    哪怕是你的家人,亦或是親生父親!”


    “厲兒,記住!日後你隻為自己而活,隻為那個帝位而活!”


    “隻有你成為至高無上的人,你才不會再被人拋棄,唯有你拋棄他人!”


    “厲兒,唯有斷情絕愛,才可立於不敗之地!”


    贏厲深邃的長眸之中,已是一片猩紅的紅血絲。


    他如同瀕臨爆發的野獸般,直直迎上秦陽太後那雙眼睛。


    “母親說得對。”


    “成大事者,即便弑殺至親,亦在所不惜!”


    秦陽太後瞬間鬆了口氣,可下一刻!


    贏厲那高大的身軀、竟主動朝著他又逼近一步。


    他那冷漠到如冰窟的眸中,已是她也看不懂的森寒,涼薄的薄唇亦是輕啟:


    “那母親你……不也是寡人的至親?”


    那她……也是他的至親?


    秦陽太後眉心一簇,還沒聽明白他意思,就聽贏厲又揚出一話:


    “母親若是要死,便死!寡人——無所可惜!”


    話畢,他一甩繁複的龍袍,大步繞開秦陽太後,踩著凜然的步伐徑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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