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陳玉皎正在沉武院裏,教秋婉調配各種胭脂瓊膏。


    李穆就帶著四名將士、端著幾個托盤走到院門外。


    十二武衛立即整齊劃一地將他們攔住。


    李穆態度恭謹道:“夫人,這是定西王給您送來的補品。”


    托盤上有藥膳,有廚房製作的養身滋補糕點,也有熬製好的名貴燕窩。


    戰寒征的確不是個吝嗇的人。


    但顯然他也沒用太多心思,有些滋補品並不適合她現在的體質。


    陳玉皎從瓶瓶罐罐間抬眸,掃也未掃一眼,就淡漠道:


    “用不上,拿走。”


    一大早,她早已服用過之前贏長屹製定好的一切食譜藥膳。


    往後幾個月,她也知道給自己安排。


    此刻,夏蟬也正巧端了一大簸箕的冬蟲夏草出來,對李穆傲氣哼哼道:


    “我家公主該買的全都買了,院子裏也已堆成堆。


    要是讓你家定西王把一百多萬兩黃金拿迴來,公主還能買更多更好的補品!”


    “你們送那點小東西,好意思拿來顯擺嗎?能和那麽大數目的錢財相比嗎?”


    簡直笑死個人了!


    邊說她邊在旁邊的院子裏翻曬著各種藥材。


    不是冬蟲夏草,就是靈芝雪蓮,全在陽光下散發著好看的光澤。


    李穆看得有些驚。


    昔日夫人從不舍得給自己買昂貴品,如今徹底變了。


    那婢女說的話……好像也有些道理……


    隻是李穆到底是來辦差事的,皺眉道:


    “定西王的吩咐,若是完不成,屬下又要受罰,懇請夫人別讓屬下為難。”


    陳玉皎理都沒理,繼續垂眸做瓊膏胭脂。


    曾經她就是太在意戰家人,處處為戰家每一個奴仆都著想。


    如今,她隻考慮自己。


    她沒發話,那十二武衛就冷硬筆挺地把守在門外。


    李穆想進去都沒機會。


    最後,他隻能吩咐人抬了張長桌來,擺在院門口,然後讓所有人將物品放下。


    “夫人,我送到了。”


    話畢,快步帶著人風一般地跑走。


    定西王吩咐過,此事務必辦成。


    這是定西王與燕淩九補償她的決心。


    遠處。


    戰貫墨和吳葒霞遠遠看到了那一幕。


    吳葒霞氣得傷口更加劇烈的疼,嘴角直抽:“陳氏怎麽能這麽不知道好歹!


    我們寒征已經是如日中天的定西王,讓她做正妻,她應該燒高香感謝祖宗,還拿什麽喬!傲給誰看?”


    送去那麽多東西,她真的心髒都疼死了!


    戰貫墨冷冷看她一眼,“你還說?若不是你,事情會變成這般模樣?”


    “我……”


    麵對戰貫墨,吳葒霞的態度瞬間變軟:“老爺,我那不也是為了戰家好?難道你真想戰家還那一百多萬兩的黃金?


    寒征打一場勝仗才萬兩黃金,他還得打百場才還得上,豈不是這輩子都毀在一個婦人身上了?”


    戰貫墨臉色沉了沉,顯然也是不想。


    吳葒霞就勸:“老爺,你可要想想辦法啊!無論如何,咱們不能搬出這陳園,千萬不能讓戰家背負如此巨債!”


    她都傷成這個樣子了,再灰溜溜地搬走,實在是想不開!


    “行了,我會想辦法,你這兩日就少出來鬧事!”


    戰貫墨嗬斥她兩句後,總算是邁步往沉武院走去。


    他站在沉武院外,目光越過十二武衛,看向院子裏調配藥物的陳玉皎。


    “陳氏,這些年來,我可虐待過你?”


    陳玉皎看出去,見到是戰冠墨,眸色微微深了深。


    這個公公一向沉默寡言,話少。


    即便是定西侯的後裔,卻不善武術,在衙門謀了個文職,也不夠聰明,案子破不了兩樁,經常被同僚們嘲笑,辱罵。


    她嫁進來後,愛屋及烏,經常幫戰貫墨提示一些案件問題,出謀劃策。


    漸漸地,戰貫墨在官場上“展露風采”,步步高升,成了如今權大勢大的帝京縣令。


    這麽多年來,戰貫墨從不管家中之事,的確從未欺壓虐待過她。


    不過今天……


    戰貫墨隔著院門勸她:“陳氏,接受和睦相處,對你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別再鬧得不可開交了。”


    畢竟現在在所有人看來,陳玉皎身患疾病、頭發花白,陳家也垮塌,除了做戰家的媳婦,別無選擇。


    戰貫墨從身上拿出一塊玉佩,放在那長桌上,好言相勸:“這個給你,家和萬事興,過去的就該過去了。”


    陳玉皎移目看去,是戰家的傳家玉佩。


    曾經公公說過,她要是生下戰家子嗣,就將玉佩給她。


    她也曾心心念念地盼著、想著。


    可如今……在她眼裏,不過就是塊冷冰冰的玉石。


    而且……過去的就過去了?


    公公到底也隻是個高高掛起的人。


    對他們而言,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對她而言,卻是漫長的足足七年的精神控製、折磨!


    戰貫墨一副好心勸誡後的姿態,拂袖離開。


    陳玉皎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又落在外麵的長桌上。


    如今不過是一場博弈,看誰先認輸。


    他們所有人總以為對她好點,她這等婦道人家,服軟是遲早的事。


    可……服軟?


    她陳玉皎軟了這麽多年,已經膩煩至極。


    一灘軟泥被反複揉捏,也該變成堅硬的陶器了。


    陳玉皎輕輕攪動著瓷罐裏的藥膏,清冷吩咐:


    “子、醜、寅、卯,你們去辦件事。”


    很快。


    陳園多個地方,從賞花園到練武場、消暑涼閣、藏書房等,門口全數立上一個大牌子。


    那木牌近兩米高,上麵墨字赫然寫著:


    “非陳家人,入者、狗!”


    漆黑的大字格外顯眼,又大又粗。


    木牌這次還被牢牢固定,再也不會輕易吹翻。


    幾乎走到哪兒,都能看到那墨色的大字。


    “非陳家人,入者、狗!”這字近乎遍布整個陳園,將無數地方劃為私人領地。


    隻有目前戰家人住的幾個院子,還暫時未立。


    這也意味著,他們的生活將受限於一方區域……


    藏珍閣。


    三層樓高的樓宇精妙雅致,裏麵收集著各種奇珍異寶。


    戰貫墨勸說陳玉皎後,就胸有成竹地散步來到這兒,準備欣賞那些奇珍異寶。


    可剛到門口時,就看到那大門柱上被釘上巨大的招牌。


    那幾個墨字又粗又奪目,直刺人心。


    戰貫墨頓時勃然大怒。


    太不像話了!他那般好言相勸,陳玉皎竟然毫不領情!


    如此胡作妄為,簡直是不知禮義廉恥,沒規沒矩!


    戰貫墨想立即去找戰寒征,卻又想起戰寒征昨夜的話,臉色不禁一沉。


    寒征到底是太年輕,怎能這麽縱容女人,女人就是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


    一個男人被女人牽著鼻子走,又成何體統!


    看來,他這個當父親當公公的,應該教教他們了。


    戰貫墨去找來何伯,吩咐:“把今天的衙門議事,安排到這戰園來!”


    他是鹹陵城的縣令,鹹陵城為帝都,一個縣令也可權傾一方。


    現在的婦人陳玉皎,已經不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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