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嶸做為家主出麵招待,並請了族長和裏正過來相陪,本想叫許問渠的,許問渠卻拒了。


    幾人誠惶誠恐的把林縣令迎了進來,林縣令隻道:“諸位不必多禮,本官來此並非公幹,隻緣私交,太過隆重,倒叫本官過意不去。”


    他一邊往裏走,一邊笑道:“唐家小娘子蕙質蘭心,仁厚磊落,堪稱良金美玉,又與小女有恩。莫說小女與內子,連本官也覺得她小小年紀,見識通達,日後兩邊倒要常來常往……這一次便罷了,下一次卻不必驚動諸位,否則,便失了我的本意。”


    族長和裏正隻能訕訕陪笑。


    林縣令這番話,好幾重的意思。


    一個是給唐時玥撐腰,順便給她正名,縣太爺都說她蕙質蘭心,仁厚磊落,村裏人還有誰敢說她不好?


    另一個是表示他一家子都看唐時玥比較順眼,以後準備跟唐家像親戚一樣時常走動。但是他們就不用來了,怪礙事的。


    族長和裏正聽懂了。


    但是起初還覺著這話興許有幾分客套,另外還有些疑心,是不是唐時玥私底下跟縣令說了她家中之事,所以林縣令才來個下馬威?


    但是一路看下來,林縣令就沒怎麽跟他們說話,隻是與唐時嶸對答,聽說他從宗塾退學,還細問了幾句,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真的是……太周到了。


    唐時嶸起初有些局促,但漸漸就放開了,林縣令還考較了他幾句學問,末了倒是沒有多說,隻笑道:“學的倒是極紮實,可見是下了功夫了,但是,學而不得其法,還是該另尋名師才是。”


    唐時嶸誠惶誠恐的謝了。


    林縣令又道:“由此可見,那宗塾教法確實有些不妥,倒是耽誤了你。”


    唐時嶸連道不敢,族長和裏正隻能默默的當布景板。


    還能聽到歡笑聲不時的從西廂房傳出來,顯然女眷那邊也聊的不錯。


    這事兒對村裏人來說是天大的事了,汪氏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主動出來相陪。


    她自詡見過些貴人,要論禮數周全,沒人敢跟她比。


    但縣令夫人楊氏,從始至終隻與唐時玥說話,她就算把話頭搶過來,也沒有人接茬。


    汪氏漸漸有些委屈,眼圈兒便紅了起來。


    她知道今日是大事,並沒等她們求她,便出來了,禮數周到妥貼,對方卻不給麵子……定是唐時玥在她們麵前說了什麽!她從來便如此惡毒!


    三人嘻嘻哈哈說了許久,林巧倩鬧著要去山上瞧瞧,唐時玥沒辦法,就帶著她去了。


    兩人出去之後,楊氏便停了口,慢慢的喝茶。


    喝了半盞茶,她抬頭掃了汪氏一眼,汪氏穿著楚宮衣,眉點額黃,唇染胭脂,嬌豔十分,此時正咬著唇,擰著帕子,別著臉兒,一副強忍淚水的樣子。


    楊氏內心冷笑。


    她本不好管旁人的家事,但是她怎麽說也是一縣父母官的夫人,一個村婦跑到她麵前,擺的甚麽臉色?不過是沒搭理她,她還委屈上了?難道她還該理她不成?


    楊氏淡淡的道:“喲,汪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汪氏急轉迴臉來,強笑道:“沒什麽。”


    楊氏冷笑喝茶,她的大丫環花好笑嘻嘻的道:“沒什麽,您這眼淚兒汪汪的做甚?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歡迎咱們呢?”


    汪氏連道不敢,花好續道:“不過你歡迎不歡迎也不礙的,咱們本來也不是來見你的,咱們來見的是唐家小娘子唐時玥。”


    另一個丫環月圓道:“快別說了,這位汪娘子,可是唐家小娘子的阿娘!”


    “阿娘?小娘子竟還有阿娘?”花好做出了疑惑的表情:“我可是聽說,當初小娘子獨個兒在縣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辰光,她阿娘知曉了,可不是得心疼死麽,跑掉了鞋兒也得過來護著小娘子啊!”


    “那你可說錯了,”月圓道:“我聽周捕頭說,當時一大夥人跑來求她,她都不去呢!還裝模作樣的扯啥婦人名節,也就仗著村裏人憨厚,看不透這些道道兒……”


    “嘖!”花好道:“不就是不想去麽,扯的好大一張遮羞布,危言聳聽的,倒叫我想起一句話來,滿嘴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汪氏憋的臉都青了。


    她身體顫抖,淚眼盈盈,嬌弱不堪,似乎每一句話都能叫她痛哭失聲,可其實,她卻一直這麽坐著,連聲辯解都不敢。


    林縣令身邊雖是清靜的,可是這種女人,她著實見的多了。


    楊氏輕描淡寫的斥道,“花紅,別胡說!”


    花紅笑吟吟的蹲身:“夫人恕罪。婢子沒念過書,亂說的。”


    楊氏嗯了一聲,又推心置腹般道:“汪娘子,我還是要多嘴說一句,你如今雖還青春美貌,可將來老邁之時,還需兒女奉養,做人娘親,心思還是要放在兒女身上,莫要隻想著自己……”


    …………


    這會兒隔壁還在建房子,工人太多,不好亂走,唐時玥帶著林巧倩繞到後頭,才爬了一小段兒,林巧倩就累的不行了,兩人就嘻嘻哈哈的迴來了。


    迴來之後,就見房中情形不對,唐時玥假裝沒發現,仍舊跟楊氏說話。


    汪氏這個人,早就該有人治治她。


    也不是她說,汪氏這點兒小手段,在村裏人眼前是個王者,但在真正大宅門出身的人眼中,那就是個廢銅。


    因為今天她要陪客人,所以飯菜都是族長和裏正家裏人幫著做的。


    兩邊兒各自吃過飯,林縣令便準備告辭,然後唐時玥拿著紙筆進來了,笑道:“林公,咱們的酒坊要開業,鬥膽跟您求個字,做個招牌,成不成?”


    林縣令對她極是和顏悅色,笑道:“為何要我寫?”


    唐時玥笑道:“說實話,我本不知林公書法好,隻求夫人幫我薦個大家,然後夫人便薦了您,說是舉賢不避親,我說林公不肯給我寫可怎麽辦?夫人說道,你隻管拿著紙筆去,不成便來找我!”


    林縣令連連失笑,當真接過了紙筆,唐時嶸便去研墨。


    林縣令道:“早聽說這酒坊也有你一成利,還沒細問如何。你這是什麽酒坊?釀的什麽酒?”


    “福壽酒坊,” 唐時玥笑道:“鎮上四方酒樓賣的酒,便是咱們家釀的,玥兒還給您留了兩壇解暑酒,等迴頭新酒出來了,也給您送幾壇嚐嚐!”


    林縣令吃驚道:“福壽酒竟是你們的?”


    唐時玥笑著點頭,林縣令也沒細問,說笑了幾句,便執筆寫了下來。


    唐時玥退下來之後,心裏卻有些犯思量。


    她剛才在屋裏跟楊氏提到福壽酒,她的表情也有點不對勁兒,剛才跟林縣令說,他也有一瞬間表情有點怪。


    難道他們跟四方酒樓有過節?這個倒是不能不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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