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楓死死盯著桌上的畫,上麵已被血跡染開,像極了冬日裏盛開的紅梅。看到突然出現在房中的人時,他心下大駭,這麽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守護的秘密,卻被他最不願意知道的人知道,這以後叫他如何再麵對她。。。


    蕭南楓知道,蕭清月一直想要進這書房,可並不知,她想要做什麽。原來,她一早便在懷疑這副卷軸。。。緊緊捏著桌上的梅花簪子,看著那還沒幹涸的血跡,他來不及收拾畫卷,趕緊又出了書房去找蕭清月。。。


    春天來了,蕭宅別苑裏的花都開了,五顏六色,甚是好看。。。


    花園裏一身淡粉色裙裝的人,嘴角邊掛著些許血跡,噙著笑意,臉色蒼白到如白雪一般。此時那手裏正摸著一朵紅豔的月季花。。。


    蕭清月不禁感歎,好美的花。。。花莖上的刺早已深深的紮進了手指,刺出了血,她似乎也感覺不到痛,隻是看著那朵花一直在笑著。。。


    笑著笑著,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她這短短的一生,似乎都是一場接著一場的笑話。。。


    從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當朝公主,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前朝餘孽。她以為她的身世,已是此生老天跟她開的,最大的玩笑,可不曾想,那隻是一個開始。


    這麽些年,那個一直給她極盡嗬護,愛護,溫柔,甚至給她所有的憐惜,疼惜,為她不惜一切的男人。。。他做盡一切,放棄一切,讓她依賴他,愛上他,離不開他。。。


    最終,卻隻是因為,她是他深愛之人的女兒。。。


    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


    就算柳茵已經故去,可在那個男人的夢裏,仍希望能夠再見到她,以聊表他的相思之苦。。。


    從建康的臨川王府,到揚州的蕭宅別苑,那隨處可見的梅花,便是他的思念和寄托。。。


    那個男人所有的癡情,深情,眷戀,至始至終都隻給了一個人,也隻給過一個人。。。一個,他永遠都無法得到,觸摸不及的人。。。


    抬頭望向那一望無垠的天際,一群飛鳥掠過天空。。。蕭清月,無語凝咽,眼淚仍舊止不住的往外流著,顫抖著唿出一口氣,心口早已痛到麻木。。。


    她自問這二十年來,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沒有欺淩虐待過任何仆人丫鬟,更沒有心存歹念的去傷害過任何一個人。。。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老天要這麽對她。。。給了她一個那樣的身世之後,還要她再麵對這樣的事實。


    她可以接受那個男人的不愛,也可以接受,他將她當成替身,可是。。。這個替身,卻是她的娘。。。這要她如何接受!如何承受!


    她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讓她來麵對這些!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看著那浩瀚無垠的天空,喃喃喚著,“娘。。。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


    命中注定,從她愛上蕭南楓的那一刻開始,她便已沒有了退路,她至始至終都隻是一個,被寄托了無限哀思和相思的存在。


    這世上,最傷情的,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不是付出了,沒有得到,也不是兩個彼此相愛的人,不能夠在一起。。。


    而是。。。那個你愛著的男人,他卻以愛著別人的名義愛著你。。。


    你與他之間所有的一切,愛,恨,癡,嗔,喜,怒,哀,樂,所有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延續相思,寄托哀思,為了那個,愛而不得的人。。。


    死死揪著發痛的胸口,蕭清月,絕望,悲傷,更是無處話淒涼。。。


    望著那天空,突然就嗬嗬大笑起來,“嗬嗬嗬。。。哈哈哈。。。。。”笑的整個身子都跟著發顫,笑的眼淚亂飛,笑的令人心碎。。


    胸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襲來,“噗。。。。。。”隨即一口鮮血噴灑而出,將那跟前的月季花,染的更紅了。


    微微喘著氣,伸出抖的十分厲害的手,隨意擦了擦自己的唇瓣,淚水摻著血水,淋濕了衣衫,染紅了她的雙眸。


    慌亂轉身,腳步已有些虛無,她該迴新房了,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她還沒有梳妝打扮,還沒有穿上嫁衣,她不能倒下。。。今天還有許多其他人在看著,還有一些前來觀禮的賓客,她不能給蕭南楓丟了顏麵。。。


    拎著有些僵硬的腿,一路上,跌跌撞撞,一些路過的下人,有些嚇的趕緊去稟告蕭南楓,有的想要去扶住那晃晃悠悠的人,卻被她擺手推開,口裏直說著。


    “我沒事。。。我沒事。。。”


    當蕭南楓匆匆趕過來時,便看到那抹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的身影,疾步上前扶住那顫顫巍巍的身子。


    心痛的喚了一聲,“月兒!”再看到那滿嘴的殷紅和擦的滿是鮮血的手時,男人的眼眸更是閃過絲絲痛色。


    被扶住的人,此刻卻淺笑著推搡著扶著她的人,語笑嫣然的說著,“我們還未拜天地,不能見麵,喜婆說,這樣不吉利,你快走,我真的沒事。。”


    男人見她這般,心裏更是如針紮一般的疼,攔腰將人一把抱起,心疼道,“若真有什麽不好的事,就讓這些不吉利的事都衝我來”有些驚慌失措,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終還是傷了她。。。傷了這個他一直精心保護,愛護著的女人。。。


    可他不知道,傷蕭清月最深的,不是他心裏藏著誰,而是這一段,不能說的秘密,更不能訴說的鍾情!


    被抱起的人,放棄了掙紮,她現在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反抗,視線有些模糊的看著前麵的路,任由他抱著。。。


    嘴角再次彎起,這路的盡頭,就像是她與這個男人的終點,他們。。。再也迴不去了。。。就如當初離開建康,她預感的一樣,他們,沒有以後,沒有將來可言。。。


    都是一場夢罷了,連她的整個人生都隻是一場夢。。。而她已經深陷夢境,無法自拔,再也醒不過來。。。


    一直到了兩人的新房,急喚了大夫過來,蕭清月都沉默著,也不再願多看那人一眼。。。


    新房內的連翹和綠蘿都有些心驚的看著,衣衫上沾著猩紅血跡,眼睛紅腫的人,就出去了這麽一會怎麽變成這個樣子!見兩人的情緒都有些不對勁,她們當下也不敢多問。


    府中的大夫把過脈後,說蕭清月並無大礙,隻是心緒紊亂,怒火攻心才吐了血,吃些藥調理幾日就好。


    聽到大夫這麽說,幾人都鬆了口氣,連翹趕緊跟著大夫去藥房拿藥,替蕭清月去煎藥,心裏疑惑著今天便要成親了,怎麽還吐血了,這可是不好的預兆。而綠蘿也趕緊打了水進來,用毛巾為蕭清月清洗著手上沾著的血跡。。。


    此時蕭清月正坐在床邊,呆愣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已經看了一會的蕭南楓見狀,接過了毛巾,讓綠蘿退了出去。。。


    等到房中隻剩下兩人後,拿著毛巾站在床邊的男人,卻又不知所措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該做什麽。生怕自己開口再說錯了什麽,傷了她。。。心中從未有過的驚慌,害怕,充滿心頭。。。


    執起一支手,輕輕擦拭起來,那動作似要比平時的更加輕柔。。。


    坐在床上,垂著眸子,一直沉默著的人,這時輕聲開口道,“你放心,我不會逃婚,但若你不想娶我,這婚事也可作罷”那平淡的語氣,平淡到似在陳述一件別人的事情。


    男人見她開口,反握住她的手,急忙迴道,“我怎麽會不想娶你,若不是之前出征北魏,你我早已拜了天地,在我心裏,你早已是我的妻子”六王妃的位置,他一直便是要留給她的,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聽到這話,坐著的人微微拂了拂嘴角,似苦笑,似譏諷,她隻能答應,她今天不會逃走,她知道這人明日便要返迴建康。。。


    今日過後,這一場隻屬於她的夢,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在其中沉睡吧。


    男人見她嘴角掛著那虛無縹緲的笑,眉頭越皺越深,心中的懼怕越來越多。握緊了掌中異常冰涼的手,整個人蹲到她跟前,想要看清她的表情,也想要解釋些什麽。


    “月兒。。。我。。。”剛開口便叫蕭清月給打斷了。。。


    “你什麽都不用說,我都明白。。。我都明白。。。”情愛本是出於自願,這個男人隻是太過癡情,太過長情,他也隻是遵從了自己的心。不管他是將她當成了替身也好,寄托哀思的對象也罷,她不能強求一個從未真正愛過自己的男人,去愛她,不愛,就是不愛,是事實。。。


    盡管事情的真相,這樣殘忍,這樣令人萬念俱灰,可她總要麵對屬於自己的真相。


    那個不能說的秘密,他能再繼續藏著,可她已經不能再裝作不知道。。。這個男人一直在騙著自己找尋著心底的一個影子,而她何嚐不是一直在騙自己。。。


    到了這個時候,她是不是該問男人一句,‘這些年,你有沒有真正愛過我,哪怕隻是一瞬’嗬嗬,聽著是不是莫名熟悉,這多像那些,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裏的台詞。


    蕭南楓兩眼不離的仰頭盯著此刻已是一臉風平浪靜的人,那被他握住的手,依然冰涼,任由他握著,可他的掌心裏卻已滲出了汗。。。


    從始至終,蕭清月都未曾抬眼看他,對於之前在書房裏發生的事,更是什麽都沒有問,躊躇了片刻,猶豫了片刻。


    男人用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的口吻問道,“月兒,你可信我?”


    女子又是淺淺一笑,信?她如今這般,不正是因為太過信他。。。沒有再迴答他的問題,隻是淡淡迴了一句。


    “我有些累了,想要歇會,王爺請先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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