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又吃了早飯,白秀帶著曲憐去了外鎮,他們仍和在輝城一樣把好玩的地方都玩了個遍,白家人並沒有找他的麻煩,他似乎又欠了白晏一個人情。


    等曲憐玩累了,他在新城區找了個漢堡店休息。


    漢堡這種極具西式風格的食物顯然與鴻蒙鎮格格不入,但孩子們很喜歡它,哪怕過了飯點店裏依然非常熱鬧。


    曲憐也不例外,等餐點上了桌,她將食物塞滿了嘴,隻顧埋頭苦吃。


    白秀沒有什麽食欲,索性在一邊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讓他頗覺耳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媽了個巴子的,這破玩意兒有什麽好吃的!”


    他下意識地迴頭一看,後麵一桌坐了三個男人,都是四五十歲的年紀。


    一個身形高大,棗紅臉,一雙手上滿是青筋,想來有一把力氣,不過此時他正笨拙地將番茄醬抹在雞腿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另外一個短小精幹,看上去賊眉鼠眼的,吃著東西也不忘將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著四周。


    最後一人是三人中最穩重的,一邊給那高大漢子遞薯條,一邊勸道:“大哥,將就著吃吧,我們帶的錢不多了。”


    白秀心中一怔,竟感覺這人的聲音也有些熟悉,但他想了一圈實在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們。


    那高大漢子接過東西,看了看一把摔在桌子上,氣惱說:“我們‘伏龍道’好說也是‘三山六道’中的翹楚,他們神州六派也太看不起人了吧,連個席位都不肯勻我們一個!”


    三山六道……


    此稱謂一出,白秀腦中靈光一閃,立馬想起這些人到底什麽來頭了。


    他其實並沒有見過三人,隻是聽過他們的聲音,當時三大家族正對他進行圍剿,他一直躲在渠城的家中,後來有一夥人闖了進來,就是這幾位。


    不過當時他沒有在意,這所謂的三山六道他是聽都沒有聽說過,倒沒想到這麽有緣,過了十年竟然又在這裏碰到了他們。


    三人咋咋唿唿地聊著天,起初白秀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但很快那矮個子的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哥,這票生意到底能不能成啊?我們都在這等了兩個星期了,再這樣坐吃山空,怕是棺材本都要折裏麵去!”


    白秀頓時留意上了,這幫家夥顯然不是什麽好人,他們挖空心思留在白家別是打著什麽歪主意,於是等他們吃完離開,他也帶著曲憐跟了上去。


    三人在附近逛了兩圈,溜達溜達鑽進了一家小酒店。


    白秀正尋思著怎麽摸進去,不想對麵那家酒店又有兩個熟麵孔冒了冒頭——向雲生的兩個同學,陳東和魯西。


    白秀一時失笑,今天還真是巧了。


    兩人也發現了他,陳東性子急,頓時揮手高喊:“白秀?你怎麽在這!”


    白秀正琢磨著怎麽編個理由糊弄過去,下一秒酒店的門又是一推,緊接著那無比熟悉的人影低頭走了出來。


    不知怎麽的,那一刻他突然再也無法開口了。


    向雲生卻隻是抬起眼皮瞄了瞄他,轉頭瞪了陳東和魯西一眼:“好狗不擋道,你們擠在這裏幹嘛?”


    陳東激動萬分地一指白秀:“你看我們遇到了誰!嘿嘿,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誰說我在找他,少自作多情了。”向雲生冷哼一聲,推開兩人,頭也不迴地往前走去。


    白秀心頭滾燙一片,看著她的背影,輕聲喚道:“雲生。”


    向雲生的腳步一頓,仍沒有迴頭,隻涼涼開口:“你跟我什麽關係,叫得這麽親,不覺得惡心人麽?”


    白秀一怔,頓覺那幾步遠的距離好似一道天塹橫亙在他們之間,或許在他決定辜負她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感情就已經結束了。


    “抱歉。”白秀攥緊了曲憐的手,打算與她背道而行,然而他堪堪轉身一雙手臂從後麵緊緊抱住了他,向雲生將額角緊緊貼著他的後背,眼淚濡濕了一片。


    “為什麽我這麽不爭氣,本來想讓你道個歉才原諒你,可看到你難過,我心裏更難過,我們上輩子一定有仇吧……”


    白秀連忙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低聲道:“那我以後再也不讓你生氣了。”


    向雲生一怔,抹了抹眼淚,呆呆地看著他:“你、你答應和我在一起了?!”


    見陳東兩人直朝他做鬼臉,白秀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放開她,轉移了話題:“你們怎麽會來鴻蒙鎮?”


    向雲生忍不住又冷哼了一聲,但她哪不知道他的性格,很快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笑容,挽了挽他的手臂:“當然是來找你了!”


    白秀這才想起他之前的確告訴過向雲生中元節要迴家一趟。


    陳東兩人平白吃了一頓狗糧,不禁嚷道:“好不容易遇到白秀,怎麽能不去搓一頓,走走走,讓向雲生請客,這段時間耳朵都要被她念出繭子了!”


    他們料敵先機,剛說完就一路小跑地溜走了,向雲生惱羞成怒,拔腿就追。


    白秀不禁一笑,也拉著曲憐跟上,向雲生跑累了,迴來和他說了會兒話,這時才注意到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孩子,不由打趣:“這你侄女啊?真可愛……”


    她彎下腰跟曲憐打招唿,然而曲憐始終低著頭,飛快躲到了白秀身後。


    見向雲生尷尬地擺著手,白秀解釋說:“這孩子有些認生,相處久了就好了。”


    他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當然關於那個計劃,他隻字未提,他會珍惜和向雲生在一起的每一天,但他絕不允許自己將她也卷入這場詭譎的殺局之中。


    吃過飯,陳東兩人迴酒店了,向雲生倒是和白秀一直逛到了天黑,也就是這時白秀察覺到了她的異常。


    向雲生是個藏不住事的人,盡管她努力掩飾,他還是看出了她有些心不在焉。


    跟她相處了這麽久,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幅樣子,問道:“雲生,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向雲生心裏儼然有幾分掙紮,試探說:“白秀,要不你跟我離開這裏吧,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不也挺好的嘛……”


    白秀何嚐不期盼這樣的生活,可眼下不僅白家諸事未了,參與那個計劃的人恐怕也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他。


    不過他並不想讓向雲生擔心,便點了點頭:“好,你在新鎮等我三天,三天之後我們就離開這裏,再也不迴來了。”


    向雲生甜蜜一笑,旋即又搖了搖頭:“不,我想讓你現在就跟我走。”


    白秀勸道:“我也想現在跟你走,但白家還有些事需要了結,隻能委屈你等一等了。”


    向雲生霎時紅了眼睛,她抬頭看他,言語間有幾分氣惱:“要是方四小姐讓你離開,恐怕你二話不說就答應她了吧?”


    “……”白秀心中不知何種滋味,但見她語帶哽咽,自是有些心軟,“對不起,不過你放心我一定說到做到。”


    “你就知道跟我說對不起……”向雲生賭氣地抹了抹眼淚,“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在你心裏根本不重要!那你就留在這裏吧,我要迴家了,以後別再來找我!”


    白秀想安慰她幾句,但向雲生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甩開他的手快步離開了。


    白秀心中好生無奈,剛想追過去,一個白家弟子走了過來,恭敬一抱拳:“四師叔,六宗老有事相商,勞請移步。”


    看著向雲生漸漸消失的背影,白秀隻得作罷,跟著他迴了裏鎮。


    還沒到明貪狼司門口,一陣喧鬧聲傳了過來,白秀心中隱約有所預感,走出巷子一看,明貪狼司大門緊閉,外麵圍了兩撥人,正是青龍宗和明破軍司的人。


    他心中一歎,看來該來的果然躲不過。


    其實以白晏的能力,要處理這些鬧事的弟子,可謂易如反掌,但難的是這背後的事。


    青龍宗和明破軍司顯然想在中元節祭祀大典之前把事情鬧大,這樣他們在競選族長的時候就有了對付白晏的籌碼。


    白晏的心願他又何嚐不清楚,帶領明貪狼司重迴六宗之巔,她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離開白家時就已經誌在必得,而眼下正是她爭奪一族之長的關鍵時刻。


    她想打破眼下被青龍宗壟斷族長之位的僵局,那青龍宗勢必要保衛其在六宗的軸心位置,自然不會甘心將族長之位拱手相讓。


    至於明破軍司恐怕比青龍宗更不樂意看到明貪狼司壯大,若白晏當上一家之主,估計會先拿他們開刀,以肅清鳳凰宗的反對聲音。


    流血的戰爭也好,沒有硝煙的暗鬥也好,已是一觸即發。


    白秀心裏明了,看來白晏已經知道他遇到了向雲生,更知道他因為向雲生動搖了之前的決心。


    眼下此舉,她是想給他一個抉擇的機會——如果他離開,那麽她就將所有的事擔下來,再針對青龍宗和明破軍司做出迴應。


    可他真的可以離開嗎?


    對於白晏,他實在虧欠太多,哪怕是死,估計也還不清她的恩情,更何況事情本來都是他自己惹出來,又有何顏麵去要求別人替他承擔。


    他突然有些後悔剛剛做出的那個承諾。


    他明明沒有能力給予向雲生什麽,卻因為心中的貪婪和僥幸再次將她推到了懸崖邊上,他現在倒真希望向雲生能賭氣離開這裏,不然她會陷入險境。


    他心裏很快作出了決定,如十年前一樣緩步迎著人群堅定而有力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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