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駑鈍,但也知道此中道理,可人無前世今生,事卻有因由果斷,她會變成這樣全是從我而起,所以就算不可為我也要為之,還望道長成全。”


    張光塵掐了個法訣,將曲憐的眼睛合上,很快她的氣息平穩下來,倒也真睡著了,他自己則緩步踱到院子裏,然後示意白秀和他一起坐下。


    見白秀對自己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張光塵歎了口氣。


    “說起來你與師叔同輩相交,我還比你小一輩,當時我們勢均力敵,算得上不打不相識,怎麽說也應該平起平坐,你別叫我張道長了,喚我張大哥吧。”


    “道長說笑了,你是雲生的長輩,這樣實在太失禮。”


    張光塵估計就等他這句話,笑道:“雲生早就告訴過我你們的事,我這最小的弟子啊性格乖張,有時候非常的任性,還望你能多多包容。”


    白秀搖了搖頭:“我是雲生的朋友,我知道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我想沒有人會覺得她脾氣不好,大家喜歡她還來不及,又哪裏需要包容她。”


    “那你喜歡她嗎?”張光塵忽然發問,白秀轉過目光,沒有迴答。


    “你在逃避,那就說明你自己也不知道。”張光塵歎道,“人無法逃避一輩子,好好麵對,對你、對她都好。”


    “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就算我喜歡她又怎麽樣,我不適合她,家人和師門的嗬護才是她最需要的,將來她也應該找一個能夠和她相濡以沫的愛人,平安、快樂地度過一生。”


    白秀低頭苦澀一笑,“更可況她的執著緣於求而不得,等她看開了,我就什麽也不是了。”


    “看來你還是忘不了方小姐。”


    “也不是忘不了她。”白秀迴頭看了看屋內熟睡的曲憐,“時間可以衝淡一切,明明我昨天還記得她的笑容,今天卻已模糊,人都沒了,還談什麽天長地久。


    我現在隻想治好這孩子,然後去尋找屬於我的結局……張道長,還請你幫幫我。”


    張光塵仍舊定定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到底經曆了什麽,可人終究是要向前看的,不僅是你和雲生的感情,還有其他很多事情。


    所有的劫難都是命運對你的磨練,人可以被打倒,但心不能死,好好地活下去才有參透天、地、你、我的機會。”


    “我會的。”白秀點點頭,“隻是我身上背負了太多的罪孽,活著實在太累了,每個人都有逃避命運掌控的權利,我想我不應該是那個意外。”


    “死的確是一種解脫,但不是最完美的那種。”


    張光塵道,“最完美的解脫是心靈的超脫,看山重水複、雲卷雲舒,心隨風動、風隨心止,心動風動、心止風止,自得自如,是為以心法心。”


    “我聽不懂,也不想聽,如果道長沒有救治魂魄被侵染的方法,那我先告辭了。”白秀站起身朝屋內走去。


    “罷了,我勸不住你……”張光塵長歎一聲,“隻是這孩子的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更不擅長醫魂治魄之法,不過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人。


    此人名叫臧為貧,乃‘搜魂道’第十九代道主,極擅此事,雖然魂魄被靈力汙染與常見‘失魂落魄’不大一樣,但同屬魂魄問題,或許你可以找他試試。


    此人一直雲遊四方行蹤不定,不過他把家安在見南山,倒也不算蹤跡全無,隻是見南山廣袤千裏,你去了恐怕也隻能碰碰運氣。”


    白秀心中冉冉升起一點希望之火,自是喜出望外,連忙行了一禮:“多謝道長指教。”


    “世間之事,皆由心生,你好自為之罷。”張光塵撫須嗟歎,站起身飄然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白秀一時不知作何想法,要知道世間萬事難在一個看得開,但若隻是看得開也不管用,還得放得下,看得開容易,放得下卻很難,故而總是知易行難。


    他何嚐不知道這些道理,可真正麵對時又是另一番光景了,白秀歎了口氣,迴到房間輕輕握了握曲憐蒼白細瘦的手。


    “憐憐,如今隻有我與你相依為命,我答應過你媽媽要好好照顧你,那麽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也一定會治好你的病……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白秀跟張光塵道了別,然後又去看望了臥床靜養的小鄒。


    小鄒的情況已經好多了,見白秀要走,他極力挽留:“白大哥,你之前的事師父已經跟我說了,血蘊靈之失不是小事,需要好好休養,不然後患無窮。


    侄女的事一時也急不來,倒不如帶著她一起在太清觀多住些日子,天鏡峰上雖不及鴻蒙白家靈氣豐盈,卻也宜人非常,正適合療養。”


    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白秀心中感激,但也隻能婉拒:“謝謝你,以後有機會我會再來看你的。”


    辭別了小鄒,他帶著曲憐下了山,直接買票去了明城。


    一下車,眼前人影攢動,人群熙熙攘攘如同一條河流湧入了那座古今文明的城市。


    而明城最有名的當屬竹角山山貨市場。


    竹角山毗鄰見南山山脈的起點明鷺嶺,是進山的必經之地,舊時打獵、挖草藥的人歸來直接在這裏擺攤買賣或者交換,漸漸形成了一個易市。


    時至今日,竹角山山貨市場的規模已是翻了幾番,原來狹窄髒亂的小街也變成了三橫三縱的大馬路。


    街上店鋪林立、車馬如龍,進山挖藥的、探險的人絡繹不絕,與幽靜的明鷺嶺一比,更顯得熱鬧非凡。


    除了山貨店,竹角山最有名的還是各種山珍菜館,有道是“未進南山,先嚐五味”,這見南山五味以鮮見長,香味綿久、迴味無窮,皆是饕餮客眼中難得的極品。


    不得不說,在竹角山山貨市場的山珍菜館中,這些卻淪為尋常菜品,價格更是優惠,引得不少人特意從別的城市過來嚐鮮。


    白秀不是此道中人,但好歹到了地頭,自然要入鄉隨俗,更何況他是看出來了,曲憐雖然什麽也不懂,倒是個十足的吃貨,再怎麽樣也要帶她來嚐嚐。


    他選的這家飯館叫做王老頭妙炒山鮮,通俗易懂的名字,出乎意料地引來了無數食客,再加上店裏位置本就稀缺,遂有不少人拚桌而食。


    其實其他館子也差不多,所以幾波人少的坐在一起在竹角山並不稀奇,於是一進小飯館他和曲憐被安排到了角落裏隻有兩個空位置的一桌。


    店裏的桌子都是八人座,桌上原來的六位客人顯然是一起的,他們中最大的也就二十五六歲,一派蓬勃朝氣,如果不是來這采風的學生,就是進山探險的驢友。


    察覺到白秀往這邊走,他們也紛紛抬頭打量,其中一個身量高大的年輕人不等他落座便不耐煩地嚷了起來:“沒看到我們是一起的嗎,去別的地方吧!”


    招唿白秀過來的服務員不禁麵露難色,他們幹這一行的最怕這樣的主兒,一時不敢作聲,隻將目光看向其他人,尤其是中間那兩個女孩。


    他懂得看人眼色,一般來說女孩兒都比較好說話,而且男的也願意聽她們的意見。


    果然其中看上去比較活潑的女孩頓時有些不滿:“孫信鴻,沒看到其他桌子都滿了嗎?他們兄妹倆出門在外也不容易,就不能體諒體諒人家?”


    另一短發妹子也勸道:“是啊,信鴻,反正我們也快吃完了,就讓他們坐這裏吧。”


    其他男生點頭附和:“沒錯,沒錯,也不是什麽大事,別計較了。”


    第一個女孩說話衝,那孫信鴻估計也是個急脾氣,頓時想發火,不過見短發妹子衝自己溫柔一笑,他隻得收迴目光,僅在嘴裏嘀咕了一句。


    “行行行,反正都是你們拿主意,早說我和譚向榮來過這裏了,還是不願意改地方……”


    其他人顯然都知道他的脾氣,也沒有在意,短發妹子看著白秀歉意一笑,柔聲開口:“不好意思,我同伴就是這性格,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快坐吧。”


    白秀這才抱著曲憐坐下。


    樓裏菜香滿溢,光聞聞就叫人垂涎欲滴,小女孩肚子早餓了,不由將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桌上的飯菜。


    最先說話的女孩一直看著他們,這時頗為豪氣地朝其他人示意:“反正我們點了這麽多也吃不完,這個小囡囡餓了,先乘點東西給她吃吧。”


    孫信鴻正愁滿腹火氣沒處發,見曲憐目光呆滯,不由起了戲弄之心,搶過女孩盛飯的碗,夾起菜來,然後趁大家都沒注意,將身前小碗辣椒油全倒了進去,拌勻了遞給曲憐。


    白秀哪好意思接過,正要拒絕,對方一改之前的囂張跋扈,笑眯眯地說:“相遇就是有緣,吃吧,吃吧。”


    白秀看向曲憐,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這碗香辣四溢的野味吸引了,哪還拒絕得了,也就不好意思一笑,然後細心將裏麵的骨頭挑出了,托著碗筷放到她手裏。


    曲憐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緊接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明城人喜辣,這飯館的辣椒油更是用本地的小米椒炒製,別說她一個孩子,就連大人都受不了,白秀起初以為她是吃太快嗆住了,連忙給她順氣,卻不管用。


    曲憐一邊吸氣,一邊啜泣著撲進他懷裏。


    白秀察覺到不對,拿起碗仔細一聞,明白過來,他將目光投向孫信鴻,對方拍著桌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忘挑釁一瞥:“一對兒傻子,這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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