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白秀發現自己躺在小賣部的躺椅上。


    肖寧感激地看著那老太太,後者笑道:“能醒過來就好,能醒過來就好,這幾天可別再往那些陰氣重的地方跑了,你不知道他啊撞邪了……”


    他沒有理會老人家的絮叨,下意識去看牆上的掛鍾,心裏生出幾分希望,原本他以為自己暈過去了很久,實際上不到十分鍾,一定還來得及。


    一股焦急的情緒砥礪著他,他飛快站起身朝外走去,眩暈卻隨之而來,肖寧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他:“你就別逞強了,有什麽事交給我好了。”


    白秀也有些無奈,眼下的情況與在鴻淵島時何其相似,他當然沒有中邪,而是被窖洞中遺留的命魂之力拉入了它的精神共鳴。


    是的,非常遺憾,正如之前所分析,死人窯裏並沒有盤踞著什麽陰煞,他們弄錯了,這更突顯了另外那條線索的重要性,402一定隱藏這什麽秘密。


    而危險也在一步一步朝它逼近,此時此刻他顧不得會不會將肖寧拉入這個漩渦,沉聲開口:“402……快去402看看……”


    雖然和他相處不久,肖寧也算了解他,見他目光中浮動著一絲莫名的驚懼,她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悶頭就往外走。


    哪知她還沒出門口,樓上忽然腳步如雷,緊接著是其他人的唿喊聲:“著火了,四樓燒起來了,快報警!”


    這下連她也露出了驚詫之色,連忙奪門而出。


    白秀的速度比她還要快,幾步衝到了樓梯口,然而樓上住戶正蜂擁而下,他根本找不到機會上樓,反而被他們一帶,差點從樓梯上跌落下來。


    好在這時正值上班時間,樓裏的人並不多,不多久大家都已安全撤離。


    隻有白秀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為照顧曲憐,曲小雯沒有上班,而是從附近的小作坊裏拿些半成品手工迴家做,一般這個時候她都是在家的,可他一直沒有看到她們下樓。


    兩人還在樓上!


    他腦中一片空白,憑著一點本能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可惜這場火出奇的猛烈,他還沒到三樓,炎炎熱浪已經撲麵而來。


    見他還要往上,肖寧在後麵緊緊抱住了他:“你瘋了,就算那裏有什麽秘密,值得你用生命去換嗎?!”


    說完她一拽他胳膊,拖著他跑下了樓。


    她的力氣的確很大,就算是白秀也很難掙脫,更何況那份絕望已經讓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方心……


    方心又因為他死了,還有無辜的曲小雯。


    他麻木地被肖寧牽著,腦中卻依然冷靜地分析這一切——這火來得如此詭異,顯然是人為的,他大概能推測出兩種可能,其中一種就是參與那個計劃的人為了脅迫他放的火。


    但又似乎不太可能,這些人的處事風格雖然總是為達目的不會罷休,可是他一直以來並非毅然絕然去反抗他們,他和他們之間還沒到徹底翻臉的地步。


    那麽會是另外一種可能嗎?402的確和這些兒童失蹤案有關係,就算沒有,也肯定威脅到了什麽人的利益。


    他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對方就是那位所謂的李先生,隻有一點很清楚,他太冒失了,讓他們感覺到了威脅,繼而打算徹底毀掉這些證據。


    毫無疑問,無論是哪一種曲小雯都死得太冤了。


    肖寧拉著他出了春風路才停下來,消防車也已經到了樓下,不過這裏的一切似乎已和他再無關係,那樣的火勢之下除了自欺欺人她們絕無生還的可能。


    看他丟了魂似的,肖寧這才反應過來:“難道、難道曲小雯……”


    白秀黯然點頭,昂首一眺,頭頂烈日高懸,照得人睜不開眼,熊熊燃燒的老居民樓則像另外一個太陽,它無情地吞噬著,或是或非皆被付之一炬。


    “大概這就是命吧,如果我早點醒過來,她們也許就不會死。”


    “世事無常,怎麽能怪你呢?”肖寧寬慰道,“而且哪能那麽巧,我們剛過來調查案子,四樓就被燒了,如果和那姓李的有關,我們有的是機會跟他算算這筆賬。”


    白秀不再開口,而是將一些話徹底掩埋在了心裏,他的路必須得他自己走,就算最後獨行踽踽,那也是天意使然,沒必要繼續拖其他人下水。


    他打定主意,在跟她迴家的途中借故離開了。


    不過肖寧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這案子一定要繼續查下去,不管李三才跟它有沒有關係,而它又是不是和那個計劃有關,真相總有一天要水落石出。


    他茫然地走了很久,等天黑下來居然又繞迴到了老城區,或許他心裏仍有那麽一點僥幸,也許曲小雯當時帶著曲憐出去了,失去家園的她們此時也在樓下惘然徘徊。


    可惜他很清楚這隻是妄想,他甚至連春風路都不敢靠近,它如同一隻猛獸,在一旁虎視眈眈,它的獵物卻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親人、愛人、朋友。


    他心驚膽戰,卻無能為力。


    饑餓終於翻湧而上,他又幽魂一樣飄進了一家小飯館,在最偏僻的角落找了個座位坐下。


    等飯菜上桌,他盯著眼前的飯碗一動不動就像入了定,直到兇猛的饑餓感化作銳利的痛,儼然變成另外一隻惡獸不斷啃食著他,最後將他撕咬成一摞白骨。


    也許他真的瘋了。


    眼前光怪陸離,嘈雜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他卻看不清他們的麵目,整個世界好似蒙著一層白光,將他所熟悉的一切扭曲成了陌生的模樣。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從他身邊一晃而過,他瞬間迴過神,雖然隻打了一個照麵,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最開始載他來老城區的電動三輪車司機!


    見對方出了小飯館,白秀也迅速結了賬,然後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盯著那個背影,所有的細節、所有的蛛絲馬跡全都在腦中湧動著,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他絞成一團的思緒慢慢鬆散開,他似乎忽略了很多問題……


    就算白秀精神恍惚,但跟蹤一個普通人怎麽說也遊刃有餘,那人走了一路也沒有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徑直出了老城區,朝附近的山頭走去。


    山間冷風輕輕一吹,白秀頓時清醒了大半,但見前麵一個矮小崖壁,已經沒有路了,他心裏不由覺得奇怪,此人大半夜的來這裏做什麽?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對方在崖壁旁邊的雜草叢中摸索了幾下,突然之間石壁整個一翻,人也跟著沒了蹤影。


    白秀看著看著,一道靈光乍現,之前一直斷裂的線索終於連貫了起來。


    就算有望龍坪村的村民為虎作倀,但要在如此多的警力之下繼續作案,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如何將那些孩子帶到望龍坪村非常的麻煩。


    現在看來,他們是有捷徑的。


    當然更讓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個司機居然跟他們一夥的,不知道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試問,誰能想到這些市井之中常見的麵孔就是擄走孩子的惡盜,而他們團夥作案、互相串供,也自然而然地加大了這個案子的偵查難度。


    白秀想起了曲小雯的話,對於孩子父母傾注了全部的感情在他們身上,一家人和和美美更是大多數華夏人一生的心願。


    越是平凡的幸福,越難能可貴,有人卻偏偏為了一己私欲,生生將這些孩子、將這種幸福殘忍扼殺。


    悲傷和怒意在他心間纏繞,白秀凝神傾聽,確定那人已經離開之後,也依葫蘆畫瓢將暗門打了開,下一秒他果然到了這道石壁的另外一邊。


    後邊似乎是個通道,奈何眼前晦暗一片,他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麽情況,不過對於黑暗他早就習以為常,當即打起精神,小心朝通道深處摸去。


    走了個把小時,前麵隱隱有聲音傳來,他不敢大意,連忙停下凝神靜聽,最先入耳的是孩童嘶啞的哭泣聲,這讓他難以按捺心中的焦急,當機立斷潛到了附近。


    這時一個也讓他覺得有幾分耳熟的聲音在一牆之隔處打趣道:“髙同,你好大的膽子,又抄近路過來,老焦交代過,空手是不能走這邊的!”


    白秀反應過來,它的主人不就是之前提議將他殺掉的人麽,看來這暗道和龍影山莊的一樣,果然直接通到了望龍坪村。


    “老山,你就當沒看見,改天我請你喝酒。”叫髙同的電動三輪車司機討好一笑,“從山下上來那麽遠,騎車騎得屁股痛,再說這個入口這麽隱蔽,隻要注意一點,哪會有人發現。”


    “我們都理解一下,最近‘條子’抓得緊,姓劉的也咬住我們不放,日子難過啊!”


    老山一聲唏噓,“昨天還來了個搗亂的,把我們準備好上供的‘貨物’劫走了,好不容易抓來一個又是‘假貨’,上頭催得緊,要不是今天運氣好搞到一個,那真是兩頭不討好囉!”


    髙同也跟著歎氣:“誰說不是呢,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我也才喝了一頓悶酒過來。”


    老山轉而安慰道:“沒事,一會兒我們就將‘貨物’送過去,李老板虧待不了我們。”


    兩人的說話聲漸行漸遠,白秀鬆了口氣,摸索著將一扇木門推開一條縫鑽了進去,木門之後是一個房間,看裏麵的擺設,估計是放雜物的地下室。


    他借著頭頂泄下的微光循著哭聲尋找,雜亂無章的角落裏擺著幾個木頭胡亂釘成的籠子,裏麵亂糟糟的,就跟雞窩一樣鋪了一層早已肮髒不堪的稻草。


    其中一個,蜷縮著一個弱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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