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小時,前麵的路突然開闊起來,路邊也漸漸有了一些非常老舊而矮小的房屋。


    丁一指著前麵一個坡上的老柏樹道:“前麵就是舊水塘村了,衛葳他們暫時借住在一位老鄉家裏,那個地方在村子後山上。”


    果然等車子駛上那小山坡,便見前麵一個小水塘,圍著小水塘密密麻麻地佇立著無數的房屋,直叫人頭皮發麻。


    丁一將車停好,指著村子裏幾戶開著大門的人家道:“我聽說這個村子鬧過饑荒還是什麽,絕了很多戶,也沒有人願意搬進來,隻剩下這麽幾家了,還都是老人。”


    他從後備箱拎出兩瓶酒,朝打頭一戶人家走了過去,一個老人正蹲在大門口抽旱煙,見他們來了,也隻是抬了抬眼皮,並不吱聲。


    他態度冷淡,丁一也不怵,老遠就喊道:“老劉,我迴鎮上打了兩斤好酒,特意給您和老張解解饞!”


    老劉淡淡道:“放裏麵屋吧。”


    丁一尷尬一笑,對白秀道:“老爺子就是這性格,麵冷心熱!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他提著酒進了裏進,白秀打量起眼前的房子,但看了幾眼便有些驚訝。


    雖然他對古建築什麽的不太懂,但看上麵的裝飾風格竟與白家裏鎮有幾分相似,莫非這也是個上千年的古村落?


    他正欲細看,卻感覺一道目光正死死地盯著他,迴頭一看,卻見老劉飛快地別過來目光。


    他在看自己,白秀可以肯定,他奇怪的也不是這件事,而是對方的目光很古怪。


    似乎和鬆針最開始看他時很像,又似乎不太一樣。疑惑大過試探,驚懼大過戒備,就像……就像看著一個死而複生的人。


    “老伯,能向您討點水喝?”白秀不好意思笑道。


    老劉微微點了點頭,站起身,佝僂著身體從廚房裏舀了一瓢水出來,白秀喝了一口,正琢磨著怎麽跟他套話,老劉突然道:“你不該來。”


    白秀自是一怔:“您認識我?”


    老劉接過水瓢,瞟了他一眼,仍是無頭無尾地道:“快迴去吧,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白秀不禁蹙眉,剛要開口,腳步聲便從院子裏傳了過來。


    丁一身後跟著一個衣著整潔、頭發花白的老人,正與他相談甚歡,那老人見門口有人,隻是不經意一瞥,但見了白秀,他的眼中很明顯地閃過一絲恐懼。


    白秀不明所以,但對方很快就恢複了常色,笑著對丁一道:“這位就是你的朋友?”


    丁一沒有察覺到氣氛的異常,也笑著點了點頭,轉而看著白秀道:“這位是村長張老哥,我們的夥食就全靠他和老劉了!喏,我們現在先給隊長他們送午飯!”


    他說著指了指老人手中的竹籃。


    白秀心中訝異,這竹籃少說有十來斤,這張姓老人七十來歲,提著它卻好似空的一樣,恐怕很多年輕人都比不過,難怪向來尊老愛幼的丁一沒有搶著活幹。


    他臉上的驚訝之色,老張也看在眼裏,笑眯眯地道:“我們年級大的,平日裏也沒有什麽事,就喜歡打打拳,鍛煉鍛煉身體。”


    幾人說了幾句閑話,白秀便跟著兩人穿過村子從村後的小路上了山,還沒到半山腰,丁一指著山頭邊的一個小盆地說道:“就在下麵了。”


    他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樹林一陣晃動,下一秒鑽出來一個人,不是葉軒是誰?


    後者抬了抬手,將一個女孩和一名花甲之年的老人拉了上來,正是衛葳和他的老師殷明。


    而走在最後的是一個三十七八歲的青年,文質彬彬的模樣,應該就是衛葳的師兄談秋華。


    葉軒兩人一見白秀也有些驚訝,衛葳人快嘴更快,一把拉過白秀上下打量了幾眼,最後笑眯眯地道:“一年不見,你怎麽又變帥了,我真後悔選了葉軒那個木頭,不然我現在就是白太太了。”


    白秀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一笑,轉頭看向葉軒:“怎麽突然收工了?”


    葉軒和殷老師對視一眼,後者歎了口氣,似是遺憾又似慶幸地開口:“基本上塌完了,幸虧是個廢棄的疑塚,研究價值有限,損失不算大,明天讓老仝他們來看看……”


    老張提了提竹籃,看著幾人道:“那迴去吃?”


    一行人下了山,老張又讓老劉做了幾個菜,拿出丁一買的兩瓶酒,大家坐一起吃了飯。


    酒足飯飽,說起他們的發現,殷老師沉聲道:“我懷疑這不是一個廢棄的墓,而是沒有使用的墓。”


    除了三人其他人都是外行,丁一奇道:“這廢棄的墓不就是沒有使用的墓?”


    談秋華笑道:“一個墓被廢棄,有可能是墓主人找到了風水更好的墓穴,而沒有被使用,那便是墓主人根本沒有入殮下葬。”


    丁一又道:“那怎麽知道它到底是被廢棄還是沒有使用?”


    談秋華不著痕跡地看了看殷明,見後者輕輕點頭這才道:“這就要說到洪山文化的特點了……”


    “你們在研究洪山文化?”其他人尚無反應,白秀已是一驚,旋即心道果然,他會出現這千裏之外的小村子,絕不是偶然,甚至極有可能它就是徐明所說的那個。


    根據徐明的描述,它本就是突然出現的,試問偌大一個村子好端端的在哪裏,他們之前為何沒有發現?


    顯然徐明他們遇到了和他一樣的情況,當時他們所在的位置其實早就不是原來那片區域了。


    如果真正的洪山文化遺址就在附近,那在這裏出現一個具有洪山文化特點的墓室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談秋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麽,你也喜歡洪山文化?”


    白秀萬萬沒想到二十年後那個考古隊銷聲匿跡以後,還有人在研究洪山文化。


    不過也正常。


    按照當時的報道,要不是發生那樣的事,洪山文化的出現其實是一個非常具有影響力的發現,而衛葳的老師殷明正是德城大學考古係最富盛名的導師,自然會接過這個研究項目。


    隻是他心裏突然不安起來,如果洪山文化遺址和後劫生天有關,那意味著葉軒和衛葳也牽扯到這個龐大的漩渦中來了。


    白秀勉強一笑,想起他來這兒的打算,問道:“殷老師,你認識孫迎孫老師嗎?”


    哪成想他此話一出,不僅殷明三人,連老張和老劉都瞬間變了臉色。


    白秀心中奇怪,按理說葉軒調查到了趙一辛三人的身份,也會向殷明打聽消息才是,但看殷明的神色,倒像是非常意外。


    至於老張二人的反應……對於剛剛的推測,白秀心中又肯定了幾分。


    白秀不由看了看葉軒,卻見他拚命朝自己眨眼。


    談秋華臉色陰沉起來,衛葳沉默地低了低頭,殷明卻是很快恢複了平靜,看看幾人,笑了笑,最後卻是對白秀道:“白小哥,你認識衛葳的爸爸?”


    孫迎是衛葳的父親,怎麽從來沒有聽她說起過?白秀心中驚異,看向衛葳,她淡淡說道:“他對這個家從來沒有負過責任,我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


    葉軒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白秀總算明白過來,難怪葉軒一直“消極怠工”,案子查到自己老丈人頭上,自然不好解決。


    不過白秀也清楚葉軒的性格,趙一辛三人的死應該跟孫迎沒有關係,不然就算他是衛葳的父親,葉軒也不會袖手旁觀。


    一看兩人的反應,衛葳便笑道:“你們還在查渠城的案子?他的確不是兇手,因為二十年前他就已經死了。”


    白秀心中一驚,孫迎也死了?


    殷明卻看著三人,疑惑道:“什麽案子?”


    白秀和葉軒對視一眼,便將趙一辛三人之死仔細說來。殷明聽完久久沒有說話,最後喃喃道:“唉,這大概就是命吧……”


    白秀心中一動:“殷老師,您似乎了解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白秀並沒有跟他們說起徐明的記錄,他所說的那件事也並非實指,不過是希望能從殷明口中打探到一些信息。


    殷明沒有察覺到他話中的試探,點了點頭,苦澀笑道:“二十年了……沒想到我一直沒有忘記他們。”


    他徐徐道來:“其實當年,最開始對洪山文化遺址進行研究的,不是衛葳爸爸,而是我。


    而在那支考古小隊組織之前,還有一直考古小隊。當時我是隊長,衛葳爸爸也是隊伍中的一員。


    但隨著研究的進行,我發現這所謂的洪山文化很有問題,它好像是憑空而來,最後又憑空消失,雖然存在過上千年,但世間存留的痕跡非常少。


    而且當時我們發現的那個遺址也不過是洪山人駐足人間的一個點,所以我們一直想找找看,它是不是還有其他遺跡。


    我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我們最後真的找到了,它是洪山人最後消失的位置,一個叫做泥羅峽的地方。”


    這個發現讓我們欣喜若狂,但等我們仔細開掘,卻發現我們料想的太樂觀了。


    即便泥羅峽洪山文化遺址麵積非常寬,有些遺跡保存的也非常完好,但可用的線索非常少。好似它的標簽特意被抹去,讓人無法猜測它的來曆。


    而就是那時候,我經常做一些古怪的夢,有一天我夢到了一個女人,她在夢裏詛咒我們‘來到這裏的人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這些光怪陸離的夢境,我自然不會在意,可偏偏沒幾天我就得了一場重病,最後隻能把擔子交給衛葳爸爸。


    因為我的離開,對隊伍造成了一些影響,衛葳爸爸索性將成員都換了,便是一辛他們四人。


    可奇怪的是不久以後他突然打電話跟我說,那不是洪山文化真正消失的地方,他們要去找那個真正的洪山文化遺址。


    當時我正在療養,也沒有太多思考這個問題,沒想到之後再也聯係不上他了。”


    白秀思緒飛轉,殷明的敘述和徐明的記錄沒有太大的出入,唯一不同的也是他一直沒有弄清楚的地方,哪支考古隊到底有幾人?


    他斟酌著道:“其實之前我遇到過那個叫岑翠的隊員,因為一些原因,她最後跳樓自殺,不過我從她那兒打聽到,當時隊伍裏好像還有兩個人。”


    “她也死了麽……”殷明喃喃自語,他最後看了看衛葳。


    “的確,不過那兩個人並不是正式編製,也不好拿到門麵上說……有一個是衛葳的舅舅衛敏,還有一個是當時上麵塞進去的,忘記叫什麽名字了,我們都叫他小葉。”


    葉軒問他:“那支考古隊後來怎麽了?趙一辛他們為什麽隱姓埋名跑到了外地?”


    “其實當時隻有岑翠一個人迴來,因為她的精神狀況有些不穩定,我們隻能從她口中得知其他人已經……倒不知道趙一辛三人竟沒有死。”


    殷明歎了口氣,“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依然沒有逃脫死亡的爪牙。”


    “因為他們也中了詛咒。”談秋華冷冷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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