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話後,老頭兒顯然對有人想要換故事這種事也處理的極為嫻熟了,目光專注的環視了一圈後,順著口便繼續說道:“卻說這蒼狼公殿下雖有封地,但他的兒子自幼時……”


    見這老頭兒完全是一副一板一眼的模樣,竟給方禦臣氣笑了。這若是放在十年以前,以他少年時的張揚性子,可能早就惱怒的罵起來了。


    “你看看,這邊上還有其他人嗎?”方禦臣略有些不快的衝說書人老頭兒說著,目光也下意識的掃了一周。當然,隔著屏風,自然是什麽都看不見的。


    他也不是說就是什麽不可理喻的人,真要有什麽一眾人聽的津津有味的情況,他也不會有這句話了。


    但,眼下的情況可是整個三樓的雅間裏,是隻有他一個茶客的。作為唯一的一個主顧,讓兜售自己服務的人因此而改變些兜售的內容,這有什麽問題嗎?


    方禦臣本來以為他這個答複算是很在理的了,卻沒想到這青布老頭兒停下了說書的故事,緩緩道:“簷下風聲催人老,故事將與萬人聽。事事忉忉事事休,幾家歡喜幾家愁。我這故事嘛,與萬人說,我是如此。與一人說,我亦是如此。若是無人聽,老頭子我隻與天地說,也是如此。”


    盡管老頭子的話顯得文縐縐的,方禦臣卻依舊明白過來。


    這……還真是個頑固的老頭兒啊。


    稍思索了一番後,方禦臣淡淡的迴應道:“我現在既然是這雅間的顧客,難道向你這麽個兜售自己服務的人提出些要求都不行?顧客大於天,這個道理難道你這麽大把歲數了還不明白?”


    頓了一頓後,他又補充著說道:“你要知道,沒有我來點這雅間清茶,你可就沒有這麽個機會了。”


    他的話說的其實已經算得上很委婉很溫和了。要知道,如果不是他來了這家茶館,沒有人點這雅間的話,這說書人老頭兒還能賺到這一份錢嗎?


    這樣的情況下,於情於理,他要求換個故事的事情似乎都並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吧?


    青布老頭兒臉上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老頭子我是來為這雅間茶客們打發些閑趣的,也是跟這家茶館主人談好了,乃是為此間三樓茶客服務,怎麽能說是為了某個人服務呢?哎呀,老頭子我可不記得我是領了誰家的錢去專門為誰說書的呀。”


    這老頭子看似呆板,竟是個極擅長詭辯的人!方禦臣頓時有些訝異。


    而這時間裏,那說書人老頭兒再度緩緩開口道:“世人大多不知自己是因何而活,為誰而戰。而更多的,甚至在這一過程中,迷失了自己的道路,搞不清自己到底最初的本意是在何處。我們說書之人,為故事而活,向世人而傳。一時因個人想法的轉變而改口,便已經是開始走上了歪路。千裏一堤潰於蟻穴,細節之處如有不慎,便一步錯步步錯,再也走不迴初心了啊。”


    這樣的話竟是從一個奔波於餐館之間,靠說書為活的老頭兒嘴裏說出來的?


    方禦臣更加有些驚訝了,這樣的話,恐怕即使是從德威高重的西江城首席學者衍雲子口中蹦出來,他都會覺得十分違和。


    而更古怪的是,在這說書人的嘴裏,這些人生之理竟好似十分尋常一般。


    方禦臣迴味過來,應該說這老頭兒不僅不是“詭辯”,反倒竟是有些十分明曉事理!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是和茶館約定,為三樓雅間說書,而不是為三樓雅間的某個茶客說書!哪怕,他是因這個茶客才有的這個說書機會,並且,三樓也隻有這麽一個茶客而已!


    當然,即使是如此,這個說書人老頭兒也說的上是“迂腐”了。


    方禦臣思索了一番,忽然想起了進門前,黑暗刃說的那番話,他沉吟著道:“我聽說‘茶會’的標識中,有杯身斜放喻義做人要識得變通之意。我看你也這麽大把年紀了,雖知曉事理,可是這變通之意也太差了。”


    這老頭兒既然是做說書這一行的,必然能說會道,牙尖嘴利。他方禦臣雖然不是個靠嘴皮子的人,但不說上兩句又怎麽能舒服?


    稍頓了一頓後,方禦臣有些淡淡譏諷意味的道:“我現在是給了你這麽個說書賺錢機會的人,你知道你是為茶館服務,為三樓雅座服務就行了。但這個時候隻有我這麽一個茶客在這裏,難道你也不能變通一下?”


    老頑固!他在心裏有些不屑的給這麽個人打上了標簽。


    青布老頭兒有些枯黃的臉上一陣默然,半晌,他端起了放在麵前桌上的茶杯,淺飲了一口後,緩緩道:“年輕人不要被這個世界上的表象所蒙蔽了。”


    二人一人站在說書方桌後,一人坐在圓桌側。


    方禦臣端起清茶隨意的呷了一口,放下白釉茶杯後有些饒有趣味的道:“你倒是說說,我被蒙蔽什麽了?”


    左右等著黑暗刃去收集材料也是無事,陪這麽個說書的老頭兒隨便聊聊或許也是不錯?


    說起來抱著這樣的心態下,他對於這老頭兒的不識趣,倒是釋然了許多。


    “我看你有幾分智慧,脾氣也還算得是堅韌,不似那些尋常富家子弟一般急躁。老頭子我便告訴你這麽件理兒。“


    青布老頭兒的話似乎顯得有些倚老賣老,卻偏偏語氣平淡,毫無自傲情緒,讓人生不出惱怒。他舉了舉手中那個深色的釉質茶杯,稍斜了一些,道:”‘茶會’之標識,杯身斜放何意?你想這杯器之中盛有茶水,為何斜放?豈不是讓茶水漏了嗎?所以這杯身斜放乃是喻義為人不可太滿,滿則必招禍損的道理。同時嘛,這杯身斜放,你是否心中覺得不夠端正?看起來別扭,所以還可以說這人生之事不盡無完美,正好如總有些人,比如老頭子我就不會如同大部分人一樣,非得做這‘變通’之事,你是否覺得不夠舒服?這就是斜杯,這就是人生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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