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滿心期待。


    方才拜堂時他便注意到了,他這位新夫人富態得很,豐乳肥臀,與蔣琬那種豆芽菜截然不同,一看就好生養。


    而且他琢磨著,惠太嬪既然能在一眾宮女之中脫穎而出,被先帝爺看中,樣貌想來不用說,必然是出類拔萃的。


    那作為她一母同胞的妹子,這李家娘子定然也差不到哪裏去。


    誰知——


    差飛了!


    隻見大紅蓋頭之下,一張黑黃粗糙的麵容映入眼簾。


    李珍珠的五官倒是不難看,但也絕對稱不上美,原本就隻是泯然眾人的普通長相而已。


    可問題出在她一側臉頰上有好大一塊紅色的胎記,扭曲猙獰的樣子,明滅搖動的燭光下,愈發駭人。


    沈蒼被嚇了一跳。


    手一抖,蓋頭便直直地落到了腳邊。


    李珍珠掩唇,嬌羞地一笑,然後彎腰拾起。


    “相公這是怎麽了?”


    這聲音也是聽得沈蒼渾身難受。


    就像是一個原本聲音粗獷的壯漢,忽然學起女兒家來,捏著嗓子細聲細語地講話,自己說得累,旁人聽得更累。


    她自己卻似毫無所覺。


    “相公?”她伸手抱住沈蒼的胳膊,欲往他身上貼:“咱們該喝合巹酒了。”


    “誒誒誒……”沈蒼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


    他麵上尷尬地賠著笑,另一邊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臂從她的懷中解救了出來。


    他借著去拿酒的機會與她拉開了距離,裝作不經意地問:“你……”


    不想才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對方給打斷了。


    李珍珠朝他飛了個媚眼兒,嬌滴滴地糾正道:“要叫‘娘子’啦。”


    沈蒼猛地閉了下眼睛,恨不得就此瞎掉、聾掉才好呢。


    再次睜開眼睛時,卻見對方還在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便隻能硬著頭皮開口道:“……娘、娘子。”


    “相公~”


    “你今年貴庚啊?”他怎麽瞧著她比他歲數還大的樣子?


    “討厭!”李珍珠含羞帶臊地瞪了他一眼,嬌嗔道:“怎麽能隨便問人家的年歲呢。”


    “我、我這不是好奇嘛。”


    “那你親我一下,我便告訴你。”


    “……”他忽然不是很想知道了。


    李珍珠卻也沒避諱,大大方方地承認道:“女大三、抱金磚,你娶到我呀,偷著樂去吧,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嗬,嗬嗬。”


    沈蒼勉力擠出一抹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李珍珠直往他懷裏鑽,說:“春宵苦短,相公,咱們還是早些安置了吧。”


    沈蒼躲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想跟她圓房,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便說:“別別別……有話好好說,那酒還沒……”


    他話還未說完,就見李珍珠操起酒壺,“噸噸噸”幾下便喝了個一幹二淨。


    她是直接仰脖往嘴裏灌的,因此有一些流到了臉上,順著嘴角緩緩流了下去,沒入衣領之中。


    她抬手抹了一把,那動作豪邁的,跟山大王的壓寨夫人似的。


    末了,她還“嘎”的一聲打了個酒嗝,熏得沈蒼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嘔出來。


    李珍珠“哐當”一聲放下了酒壺,力道之大,壺蓋都被震得掉了下來。


    她說:“行了,這下酒也喝完了,能洞房了吧?”


    “我說大姐啊……”


    “什麽?”


    “不是!我說娘子啊,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別急,我覺得咱們現在都需要冷靜……”


    “廢什麽話!”李珍珠不裝了,原滋原味的大嗓門吼了出來,說話的同時,還一把揪住沈蒼的脖領子,直接將人拽到了床邊。


    她隻抬手一推,沈蒼便“弱不禁風”地倒在了床上。


    待要起身,她卻已經欺身而上。


    李珍珠跨坐在沈蒼的身上,動作粗魯地去拉扯他的腰帶,見他阻攔,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手背上,當時就現出了五個指印。


    沈蒼捂著被抽紅的手,心裏“突突”地跳個不停,跟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似的。


    李珍珠惡狠狠地揪起他一隻耳朵,警告道:“老娘耐著心性哄你玩一會兒,你倒蹬鼻子上臉起來了!”


    “沈燕林,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你那嬌滴滴的愛妾,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你若從了我,從此,咱們做對恩愛夫妻。”


    “若是不從……”她頓住,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


    幽暗的燭光下,鬼魅一般。


    沈蒼冷汗都下來了。


    那日他去李家下聘,負責伺候她的丫鬟還說,他們家娘子有個綽號,叫“賽西施”。


    賽個粑粑的西施!


    他看應該叫“賽僵屍”!


    聖旨裏還說她什麽“賢淑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都是騙人的!他看她就是“放浪形骸、粗蠻無理、青麵獠牙”!


    但這些真心話,沈蒼一個字也不敢往外說。


    他怕惹怒了這個母夜叉,她會跑進宮去向太後或是陛下告狀。


    這一晚上,沈蒼過得是水深火熱。


    翌日。


    天才剛剛放亮,沈棲姻便起身了。


    梳洗一番後,她帶著香蘭出了門。


    昨兒夜裏下了一場大雪,寂然無聲,一夜過去,滿目銀色。


    玉樹瓊枝,雪映寒光??,冬韻悠長。


    沈棲姻去到綴錦堂的時候,蔣琬和沈夢姻已經到了。


    沈老夫人也穿戴整齊,端坐在上首,等著昨日新進門的兒媳婦來給她敬茶呢。


    可這一等,幾乎就等到了日上三竿。


    沈老夫人的臉都綠了。


    蔣琬的哈欠也是一個接著一個,幾次看向門口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幸災樂禍。


    就隻沈棲姻無所謂。


    打來了綴錦堂開始,便一直吃吃喝喝,坐累了便起來四處走走逛逛,活動夠了甚至就幹脆坐在那補起覺來。


    香蘭一頭霧水。


    她琢磨以他們家二小姐的性格,有人叫她這麽等著,她還不直接走人?怎麽可能耐性兒這麽好地在這等著。


    有古怪!


    而真實原因就是——


    她想看熱鬧。


    覺什麽時候都能睡,但熱鬧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蕭琰同她說,這位李娘子的過往,很是不簡單。


    聽聞她早年間,嫁給了永州之地的一名小吏,婚後給對方戴了綠帽子。


    許是因為惠太嬪的緣故,那件事最終並沒有鬧大,否則若換了旁的女子,就是不被浸豬籠,也是要吃官司的。


    不過,她也因此被休了。


    後麵她又嫁進了一戶商賈之家。


    但過門不久,婆婆就被她虐待死了,小叔子也被迫分了家,被趕了出去。


    過沒幾年,兩人就和離了。


    然後她一紙訴狀,將原本的夫君給送進了牢裏。


    沈棲姻聽後心想,這顯然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主兒,進了沈家,能給他們好日子過就見了鬼了。


    果然如她所料。


    才第一日,就給了老太太一個下馬威。


    任憑她派去催促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可那位李娘子就是遲遲不現身。


    眼瞧著都要用午膳了,她才姍姍而來。


    沈老夫人本就滿心不快,再一瞧見她的模樣,那滿眼的嫌棄更是藏也藏不住,詫異道:“你、你怎麽是這副鬼模樣?!”


    “母親!”沈蒼趕忙開口,瘋狂地給沈老夫人使眼色,唯恐惹了這個母夜叉不快。


    天知道,早上就因為叫她來敬茶的事,已經鬧了好一通了。


    這會子他臉還疼呢。


    李珍珠靜靜地看了沈老夫人一會兒,直接來了句:“說得好像你比我好看似的!”


    “你……”


    “再說了,我若真長得漂亮得沒邊兒,你兒子能配得上我?”說著,李珍珠上下掃了一旁的沈蒼兩眼,那眼神就跟看一筐爛杏兒差不多:“我是長得不好看,但配你兒子,八百個來迴帶拐彎的!”


    自帶威懾力的目光落到沈蒼身上,後者身子一僵,連連點頭:“……是是是,夫人說的都對,能娶到你,是我們老沈家祖上積德,怕是祖墳都冒青煙了。”


    李珍珠聽了這話,才終於有了笑模樣。


    沈老夫人氣結,陰陽怪氣地說:“大婚之禮,難免勞累,叫你過來請安,難為你了。”


    這話不難聽出弦外之音。


    若換了別的新進門的媳婦,指不定就順勢賠個罪了,可李珍珠卻把眼睛一翻,沒好氣道:“知道難為人還叫我來?”


    沈老夫人顯然是沒想到會得到這麽一句,直接就愣住了。


    李珍珠也不管她是什麽反應,尋了張椅子便坐下了。


    沈蒼在旁邊是坐立難安。


    當著沈棲姻和沈夢姻這兩個女兒和蔣琬這個小妾的麵兒,他自然是不能表現得太過窩囊,於是便試著開口提醒道:“夫人,還未給母親敬茶呢。”


    聞言,沈老夫人直接把臉一扭:“我可不敢喝她敬的茶!”


    “這話說的,好像我能一把耗子藥把你要死似的!”


    “你、你怎麽說話的?”


    “用嘴說啊,怎麽?你沒看見啊?”


    沈老夫人被氣得都有點上不來氣了。


    她哆嗦著手,指著李珍珠,話卻是對著沈蒼說的:“你看看、你看看,你娶的這叫什麽媳婦?這是要活活氣死我啊!”


    沈蒼抿唇不語。


    他心想,我看啥我看!這又不是我自己想娶的,這不是陛下給賜的婚嘛!


    再說了,那日還是她按著他的頭接的聖旨呢。


    這會子反倒怪起他來了!


    房中一時無話,氣氛難免尷尬。


    這時,沈夢姻忽然站了起來,端起一杯茶朝李珍珠走了過去:“母親,請喝茶。”


    李珍珠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接過茶後吹了吹,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就是那個在外頭當大夫的什麽二丫?”


    “母親誤會了,我不是。”她低眉斂目的樣子,乖得不得了:“我叫夢姻,行四。”


    “母親說的人,是我二姐姐。”


    話至此處,她頓了頓,然後才繼續道:“也難怪母親會認錯,是我沉不住氣,一時急著給母親請安,倒越了二姐姐的次序。”


    李珍珠不耐煩地擱下茶碗,白了她一眼,說:“誰問你那麽多了?”


    沈夢姻僵住。


    沈棲姻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哈哈……


    該!


    不過她這一笑,倒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李珍珠看著她,眼神不善:“你笑啥?”


    沈棲姻毫不掩飾臉上燦爛的笑容,伸手一指沈夢姻,說:“笑她。”


    李珍珠倒是沒再說什麽。


    後麵,沈棲姻也循著規矩,給她敬了杯茶。


    她並未喝。


    就隻有蔣琬敬的茶,她才喝了,然後當著眾人的麵兒對沈蒼說:“我可沒喝你家姑娘們敬的茶,她們的事我可不管,以後有事沒事的別來煩我!”


    她這一番話,既無道理,又不講情麵,叫人都懶得同她理論。


    就隻有蔣琬,欠兒欠兒地來了句:“夫人命好,合該是來享福的,比不得我們這些人,天生就是勞碌命。”


    “所以啊,往後您若是沒精力管,隻管吩咐我就是了。”


    李珍珠瞟了她一眼:“顯你啊?”


    “……不、不是啊。”蔣琬瑟縮了一下,求助地看向沈蒼。


    李珍珠當即就站了起來:“我跟你說話呢,你看他幹什麽?”


    “我隻是……啊!”蔣琬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李珍珠。


    沈蒼忙站到兩人中間:“好好的說著話,這怎麽動起手來了?”


    李珍珠:“扇她沒扇你是吧?”


    話都沒說完,甩手就給沈蒼補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震耳欲聾。


    沈棲姻心裏“哦吼”了一下,跟香蘭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自己婆娘掌摑,沈蒼的麵子哪裏掛得住,不管能不能震懾住,他都得裝模作樣地嚷上兩嗓子。


    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反了你了!”


    見狀,李珍珠二話不說,揪著沈蒼的脖領子就是一頓扇。


    連撓帶打,瘋了一般。


    她自幼在鄉下幹慣了農活,一身使不完的牛勁,又兼會些拳腳,打起沈蒼來根本毫無壓力:“還敢跟老娘挺腰子,美的你!”


    “我錯了、我錯了。”


    “夫人饒命啊。”


    沈老夫人叫苦不迭:“倒反天罡啊,這是做了幾輩子的孽呦,攤上這麽個母夜叉……”


    沈棲姻和香蘭尋了個角落遠遠看著,隻恨出門忘記帶瓜子了。


    正瞧得熱鬧,卻見下人匆忙而來:“二小姐!”


    “外麵來了一輛十分豪華的大馬車,後麵跟著隨從無數,好生氣派,說是來見沈家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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