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麽沈念姻是不可能遇喜的。


    去歲深秋之際,她於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救出了瀕臨溺斃的武安侯世子魏玄,也是因為這救命之恩,魏玄才不顧家人反對,堅持要納她為妾。


    今年開春,她的病剛一好,就被一頂軟轎抬進了武安侯府。


    而在前世,沈棲姻被送去莊子上,沈念姻前來相送之時,她曾親口對她說:“你可知我落水時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了?”


    “我苦心經營,費盡心機才求得給武安侯世子當妾的機會,結果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你可知我心裏的恨!”


    “不過如今看到你這樣,我倒是舒服多了。”


    ……


    沈念姻原沒理由撒這樣的謊騙她,沒有必要。


    也就是說,有孕一事很有可能是假的。


    當然,也不能排除自己的重生影響了事態的發展。


    迴過神來,沈棲姻見沈老夫人和沈蒼他們喜笑顏開,紛紛向魏玄道著恭喜。


    這是武安侯府的第一個孩子,可想而知魏玄有多開心,就連對著沈蒼他們都有笑模樣了。


    “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他坐在沈念姻的床邊,滿目憐愛地執起她的手,溫柔說道:“念姻,你聽到了嗎?我要當爹了,咱們有孩子了!”


    李太醫心說,我知道你激動,但你先別激動。


    診金還沒給呢!


    麵上卻喜滋滋地說道:“世子爺可真是有福氣啊,下官能診出這等喜脈,也是變相沾了您和姨娘的喜氣了。”


    這話聽得魏玄十分舒心,當即大手一揮,道:“賞!”


    沈念姻尚在昏迷當中,無法給魏玄任何迴應。


    但這絲毫不會妨礙他的雀躍之情,握著她的手,自言自語地說道:“不知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叫什麽名字好呢?”


    香蘭見狀,再次苟苟祟祟地挪到了沈棲姻身後,用僅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耳語道:“……二小姐,奴婢有個不情之請。”


    “去吧。”


    香蘭驚訝非常:“您知道奴婢要做什麽?”


    “再不抓緊,可就要錯過這個話茬兒了。”


    話落,香蘭也顧不上多說,一個箭步衝到了人前,“撲通”一下跪在了魏玄的腳邊,一臉喜氣地說道:“奴婢鬥膽,想著大小姐這樣福壽雙全的人,說不定這一胎便兒女雙全,那可是龍鳳呈祥的好兆頭呢。”


    “說得好!”魏玄更樂了:“賞!”


    護衛得了吩咐,直接拿了一錠銀子給了香蘭。


    後者接過來的時候,激動的手都在顫抖。


    她退迴到沈夫人身後的時候,沈棲姻看到她用嘴型同自己說了句:“分您一半!”


    她啞然失笑。


    活寶。


    魏玄渾然不覺自己被占了便宜,當然,也有可能在他眼裏,那點子錢他壓根就不在意。


    他如今隻在意沈念姻,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


    “李太醫,她為何遲遲未醒?”


    “……噢。”李太醫盤弄銀子的動作一頓,斂起眸中貪婪的笑意,換上了說正事專用臉,道:“沈姨娘她多半是急火攻心……”


    魏玄一聽,立刻就將矛頭對準了沈棲姻:“是你!”


    “若非你咄咄逼人,念姻怎麽可能會被氣到暈倒!”


    沈棲姻淡定反問:“我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怎麽稱得上是氣?再說了,我也說你了啊,怎麽沒見你暈倒呢?”


    “她與我怎麽能一樣,她有了身孕!”


    “所以嘍,她暈倒是因為她有了身孕,而不是因為我說的話。”沈棲姻望著他,一字一句道:“她是給你懷孩子才導致的體虛,所以害她暈倒的罪魁禍首是你,別胡亂把責任推卸到別人的身上!”


    “我……”


    魏玄竟覺得無力反駁。


    李太醫見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心說,啥?世子爺怨沈二姑娘?


    想到那日蕭琰在廣仁堂逼著宋淮生吞門牙的場景,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立刻求生欲拉滿,幫忙解釋道:“世子爺想是誤會了,下官話還沒說完呢。”


    “是這樣的,女子孕中本就體弱,不免乏累。”


    魏玄冷哼道:“那她也難辭其咎!”


    沈棲姻哂笑:“我以為,是沈如姻遭逢不幸,大姐與她姐妹情深,為此憂心難安,一時支撐不住才暈了過去,原來不是啊?”


    這話屬實不好接。


    魏玄若是反駁,那就等於否認了沈念姻惦念沈如姻。


    可若是順著這話往下說,那就把沈棲姻的責任推得幹幹淨淨的了。


    他恨得咬牙切齒。


    巧舌如簧的女人!


    正是劍拔弩張之際,沈念姻忽然幽幽醒轉。


    “世、世子……”她柔聲開口,好不可憐見的。


    “念姻!你醒啦。”


    一見沈念姻清醒了過來,魏玄便也沒心思再和沈棲姻爭辯,主要也實在是辯不過。


    “念姻,你知道嗎?你有身孕了,咱們有孩子了!”魏玄的聲音中都染上了喜色。


    對比之下,沈念姻隻在初時笑了一下,而後便一臉愁色。


    見狀,魏玄也不覺沉下了嘴角:“怎麽了?”


    “你有了我的孩子,竟不開心?”


    “不是的!”沈念姻螓首輕搖,連忙解釋:“我隻是擔心……怕自己身份卑賤,保不住這個孩子……”


    “怎麽會,有我在,一定會護你和孩子周全的。”魏玄用力握住她的手,鄭重許諾:“對了,要趕快將這個喜訊告訴祖母和父親、母親他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嗯!”


    “最重要的是,你為侯府開枝散葉,大功一件,我要讓你當側妃。”


    魏玄這話一出,沈老夫人等人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側妃!


    若是沈念姻能夠順順利利地生下魏玄的長子,那她在武安侯府的地位基本上就無人可以撼動了。


    萬一哪日世子妃有個好歹,依照世子對她在意的程度,再有誕育長子的功勞,說不定還能將她扶正,當個填房。


    來日魏玄繼承侯爵之位,她就是侯爺夫人!


    那連帶地,沈家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光是這麽想想,沈蒼的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誰知,沈念姻卻拒絕了:“我不在乎什麽側妃不側妃的,隻要能陪在世子身邊,順利生下我們的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可把沈老夫人他們給急壞了,心說這到嘴的肥肉怎麽還往外推呢!


    魏玄知道她不是那等貪慕虛榮的女子,心裏說不出的熨貼,愈發想要盡自己所能地對她好,本想同她說幾句體己話,但礙於這裏人多,隻能作罷。


    同李太醫再三確認,沈念姻的身子並無大礙之後,他方才帶著沈念姻歡天喜地地迴了侯府。


    沈家這邊呢,因為得知沈念姻有了身孕,對日後不禁充滿了不著邊際的幻想,因此也不免沉浸在一片喜氣之中,幾乎忘了府裏還辦著喪事呢。


    一夜過去,翌日天色方才蒙蒙亮,沈家便鼓樂聲大作,起靈送葬。


    府內各處都掛滿了白紙糊的燈籠,照如白晝。


    亂烘烘人來人往,哭聲搖山振嶽。


    沈如姻的喪儀辦得很是簡陋。


    一則,她無甚身份,又是小輩,本就不宜大操大辦。


    二則,沈老夫人和沈蒼都不舍得那個錢。


    別說沈如姻如今是假死,就是真死了,他們該摳還是摳。


    沈家眾人除長輩之外,其餘皆是一身縞素,隨著白事知賓的一聲“起靈”,除了沈棲姻和忍冬之外的所有人都放聲悲嚎,那場麵……


    多少是有點搞笑的。


    因為所有人都是幹嚎,調門兒有高有低,口氣有長有短,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忍冬支起胳膊肘輕輕撞了沈棲姻一下,同她說:“阿姐,香蘭姐姐幾時和沈如姻關係這般要好了?你看她哭的,肩膀直抽抽。”


    沈棲姻頭都沒迴,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樂的吧。”


    “啊?!”


    “你香蘭姐姐發笑的點總是奇奇怪怪的。”昨兒沈念姻迴來吊喪,自己不過懟了她和魏玄幾句,香蘭都樂出聲來了。


    想來是今兒這情景,又觸動到她了。


    送殯的隊伍一路出了沈家的大門,人群之中,忽然傳來“哢嚓”一聲,隻是哭聲樂聲震天響,一時無人發覺。


    等抬棺的人意識到不對,卻已經來不及了。


    杠子突然之間斷開,八人抬的柏木棺“哐當”一下掉到了地上,棺材板頓時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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