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多,五十兩足矣。”


    “五十兩?!”這跟要她命有什麽區別!


    沈夫人難以置信:“你爹年俸才隻有二十兩!”


    “你這一下就要花去他兩年多的俸祿,買什麽東西要得了這麽貴?”


    沈棲姻卻道:“要送就送貴的,便宜的送出去了也不過是招人嫌棄,倒叫他們以為咱們看不起人似的,何苦吃力不討好呢。”


    “可我手頭沒這麽些銀子啊。”


    “但您有首飾啊,當掉一些換錢不就行了?”


    沈夫人麵露為難。


    答應吧,她舍不得。


    不答應吧,又恐當真籠絡不住忍冬,事後被沈蒼埋怨。


    她在這百般糾結,沈棲姻也不催促。


    就在這時,隻見忍冬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拿著一把刀歡天喜地地跑了進來:“小姐,小姐!您看奴婢拿什麽迴來了……”


    忍冬一路進屋,在看到沈夫人的那一瞬,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


    沈夫人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她尷尬地勾了勾唇角,趕緊起身相迎:“呦,忍冬迴來啦,快些坐下歇歇。”


    “香蘭,趕緊給忍冬倒杯茶,讓她喝了舒緩舒緩。”


    香蘭:“……是。”


    忍冬被摁在椅子上,一臉莫名。


    她茫然地看向沈棲姻,就見後者安撫地朝她笑笑,眉眼之間似有春風,融融化雪。


    她柔聲問忍冬:“帶了什麽好東西迴來,值得你這般樂不可支的?”


    忍冬見沈棲姻並不避諱沈夫人在場,加上小姐買給自己的那些衣裳首飾都被翻了出來,便想起之前她們為了應對突發狀況對過的口,遂大大方方地迴道:“師兄他送了我一份拜師禮!”


    “小姐你瞧,就是這把刀!”忍冬“唰”的一下拔刀出鞘,獻寶似的給她看:“師兄說,此刀名曰‘驚鴻’,是他特意去向蕭大人求來的。”


    沈棲姻聽她眉飛色舞地講著,頰邊不覺浮現一抹淡笑。


    這刀刀身筆直,既有劍的君子秀氣,又有刀的霸者之風,果真配她家忍冬。


    “還有這一盒子點心!”忍冬寶貝似的將刀擱到了自己腿上,然後打開那食盒的蓋子,香氣瞬間飄得滿屋子都是,惹得沈夫人都不覺咽了幾下口水。


    “這些都是師兄送給……”其實這是熊鹿送給沈棲姻的謝禮。


    他原本是想花銀子買些好點,但後來經酆六提醒,想著沈棲姻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收他一個大男人的東西不好,他便沒敢送。


    隻麻煩棲鷹閣做飯的大娘多做了幾樣拿手的點心,叫忍冬給她帶迴來。


    可這會兒忍冬接收到沈棲姻的暗示,到了嘴邊的話便硬生生變成了:“……我的,這些全部都是師兄送給我吃的。”


    沈夫人聽後,立刻便表示:“哎呦呦,當日我就看你這丫頭不簡單,如今果真應了我這話。”


    “方才我還和你們小姐商量著,說看看是要買些什麽給你當賀禮。”


    忍冬一聽說有禮物收,那眼睛當時就亮了:“多謝夫人!”


    “您賞的,自然都是極好的,定然不比那些小門小戶,給下人的都是些主子自己瞧不上的破爛貨,沒得叫人笑話。”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沈夫人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這下這五十兩,是不想花也得花了。


    沈棲姻觀其神色,適時開口說道:“唉,可惜您如今雖名以上管著家,卻連庫房鑰匙都沒有。”


    “否則的話,何至於連五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誰不說是呢!”一說起這事兒,沈夫人就一肚子的氣和委屈。


    說得好聽讓她管家,可銀子都沒一個,她拿什麽管!


    這府裏的下人一個個也都雞賊得很,見她有名無實,便都不將她放在眼裏,特別是老夫人慣用的人,她是一個也支使不動。


    事情辦不好,那老太太倒反過來說她不中用!


    真真要把人給氣死!


    思及此,沈夫人一臉殷勤地挪動椅子往沈棲姻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同她說道:“姻兒,你可有法子幫娘拿到庫房鑰匙?”


    “不消母親問,女兒一早便在幫您盤算此事了。”


    “當真?!”沈夫人大喜過望。


    “隻是……”沈棲姻麵色為難,猶豫道:“這庫房鑰匙非比尋常,是真正府內中饋之權的象征,想也知道祖母沒那麽容易給您。”


    “是以若要達到目的,需得您豁得出去,否則絕難成功。”


    沈夫人忙問:“要怎麽做?”


    “一作二鬧三下套。”


    “這……”沈夫人不解其意。


    “您手上既短銀子,那您就去管祖母要啊,她若是不給,您就鬧,最好鬧到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您的不容易。”


    可沈夫人聽後卻一臉鬱結之色:“這樣……會不會讓人笑話?”


    “這還用問嗎?肯定會有人笑話啊!”


    “……那你還讓我這麽做?”


    “母親別忘了,您的目的是要庫房的鑰匙,隻要鑰匙到手,其他的重要嗎?”沈棲姻眸若點漆,亮得駭人。


    “更何況,祖母年紀大了,近來身子又總是不好,而您明明身強體健,又有賢名在外,可她偏偏不肯放權,旁人便是笑話,自然也是笑話她。”


    “她都不怕丟人,您又怕的什麽?”


    沈夫人這麽一想,覺得也對啊。


    “可你父親那邊……”


    聽沈夫人提到沈蒼,沈棲姻不覺蹙眉,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其實我一直不明白,母親為何這般畏懼父親?”


    “這世上有些女子懼怕夫君,是擔心失去他的寵愛,可您壓根就沒有這東西,怕什麽失去?”


    沈夫人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


    沈棲姻卻隻當沒看見,繼續說:“還有一種情況,是擔心被休離家。”


    “可您未犯七出之條,父親沒有理由休棄您。”


    “但是……但是我沒給他生兒子啊……”


    沈棲姻默然一瞬,然後說了句:“您看點書吧。”


    “七出之條裏的‘無子’,指的是沒有孩子,不是沒有兒子!”


    “退一步講,即便您沒有因為生下嫡子而覺得愧對父親,那就更要發掘自身其他的價值,讓他不會輕易舍棄您啊。”


    “祖母攥著庫房鑰匙,府裏的積蓄就隻是擱裏麵落灰而已,您可以提出暫領鑰匙一個月,隻要您有本事能夠讓錢生錢,屆時無需您要求,父親自個兒就會主動提出將鑰匙徹底交給您保管。”


    沈夫人聽得心潮澎湃,忙問:“那我要怎麽做?”


    “我記得外祖家曾是鹽商,雖說他老人家故去後家業便敗落了,但想來人脈還在。”


    “我自然知道,您身為深閨婦人,不宜在外拋頭露麵,但若是拿些銀子投給外祖生意上的故交,盈利後讓他們按例給您分紅,豈不好?”


    “哎呀!虧你如何想的!”沈夫人眼睛都亮了:“你若不說,我竟都渾忘了!”


    “沒錯沒錯,你外祖在京中的確有故舊。”


    雖說不是什麽皇商豪紳,但她賺點小錢卻是小事一樁。


    心隨意動,沈夫人這會兒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拿銀子出去找人了。


    不想就在這個時候,沈蒼神色匆匆的來了海棠院。


    見沈夫人也在這兒,他明顯有些意外,卻也顧不上說別的,隻將香蘭和忍冬她們都支了出去,顯然是有要緊話要和沈棲姻說。


    其實她能隱隱猜到一些。


    他多半,是為了鄭姨娘的事來的。


    果然,沈蒼心急到甚至來不及鋪墊,張口便道:“棲姻,明兒你去趟京兆府,趕在京兆府尹還未審理淨明的案子之前見那賤人一麵。”


    沈棲姻抬眸,問:“做什麽?”


    “與她說以利害。”


    “讓她明白,人言可畏,她在一日,便會連累你二哥和你四妹一日。”


    沈夫人聽後心中尚有疑慮。


    沈棲姻卻已經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直白地說道:“父親是要我去逼死鄭姨娘。”她甚至是陳述的語氣,毫無疑問。


    沈蒼臉色難看,卻終究沒有否認。


    見狀,沈夫人的眼中竟閃過一抹快意。


    沈棲姻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下不禁冷笑,都這會子了,她竟還想著爭風吃醋,半點沒有“唇亡齒寒”的擔憂和悲涼。


    簡直可笑!


    房內靜寂片刻,沈蒼方才又開口說道:“為父此舉,也不光是為你二哥他們考慮,也是為了咱們整個家思量。”


    “她活一日,旁人便要理論咱們一日。”


    “若叫人以為咱們家風不正,做妾的竟然膽敢坑害主母和嫡女,傳出去你麵上也無光,隻怕也要影響你擇親啊。”


    聞言,沈棲姻卻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噢,我不在乎。”


    “你……”


    沈蒼沉了沉眸子:“你便是不為你自己考慮,難不成也不為你娘和我考慮嗎?”


    “您和娘都活得好好的,這麽大的人了,就不能自己為自己考慮,定要指望我才行?”


    沈蒼剛瞪起眼睛,還沒等開口呢,沈棲姻便繼續道:“再說了,如今是有我這個女兒在,若是沒有我呢,你們日子不過啦?”


    “這叫什麽話?如今這不是實打實的有你在嘛!”


    “那您還是當我死了吧。”


    “你!”


    “這麽作孽的事兒,您自個兒不去,倒叫我去!”沈棲姻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明兒鄭姨娘死了變成鬼,萬一來找我怎麽辦?我害怕。”


    沈蒼氣的嘴角直抽抽,要換了以前,他早一嘴巴抽上去了。


    沈夫人見他氣得那個樣子,“賢惠”勁兒便又上來了,苦口婆心地勸沈棲姻道:“咱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況你身為女兒,為父盡孝不是應該的嗎?”


    沈棲姻:“母親既會說,您怎麽不去啊?”


    “額我……”


    “您身為父親的妻子,又是家裏的主母,為夫分憂不是應該的嗎?”


    沈夫人當即便沒聲了。


    沈蒼原本的確是沒有考慮讓沈夫人去的,因為他打從心底裏就不相信她能把這事辦好。


    可如今沈棲姻打定了主意不肯去,他也不能硬將她綁去,猶豫間,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來。


    他急匆匆地要走,不想剛起身,沈棲姻卻忽然又叫住了他:“父親且慢!”


    沈蒼還以為她改主意了,笑意還未爬到眼底,就聽她說:“我有一事想同父親母親商量。”


    “我要收忍冬為義妹。”


    “胡鬧!”沈蒼想也沒想便給駁了。


    見沈夫人極力阻攔,他方才後知後覺地補問一句:“那個叫什麽‘忍冬’的,是何人?”


    “就是素日跟在姻兒身邊的那個小丫鬟啊。”


    沈夫人忙將忍冬的近況說與沈蒼,後者是越聽,眼睛越亮。


    到最後,眉宇間已盡是算計。


    他就像忘了自己方才說過什麽似的,當即喜笑顏開地表示:“那擇個吉日,我做主收她為義女,讓她也成為我們沈家的小姐。”


    沈棲姻當時就笑了:“父親怕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要收忍冬為義妹。”與你沈家有何幹係!少來沾邊!


    沈蒼:“有何區別?”


    “區別就在於,我認忍冬為義妹,旁人會相信是我們主仆情深,我願意給她抬身份。”


    “可您和母親收忍冬為義女,別人隻會覺得,你們是見她搭上了千鷹衛,才上趕子和她攀關係。”


    “這就是區別。”


    末了,她還狀似並不幹涉地補充道:“當然了,父親若是不在乎被人議論唯利是圖,不怕被人指著鼻子罵趨炎附勢,那就當我沒說。”


    話落,沈蒼臉直接就綠了,哪還用等別人來罵。


    為此,便歇了這心思。


    忍冬搖身一變,從婢女變成了小姐,沈夫人正愁不知該如何巴結她呢,本想親自給她挑選個婢女服侍,不料卻被沈棲姻給迴絕了。


    而沈姑娘給出的理由是:“半夏一個頂倆。”


    半夏聽後人都要裂了。


    原以為向沈夫人告狀,說二小姐偏寵忍冬便能讓那主仆倆吃不了兜著走,誰知目的沒達到不說,竟還又給自己招迴來一個祖宗!


    端茶倒水、梳洗沐浴,床上床下、屋裏屋外……好懸沒把半夏累死。


    好在晚上沈棲姻不用她上夜,她還能睡個安穩覺。


    是日晚間,月上中天,沈棲姻卻沒有睡下。


    忍冬白日在棲鷹閣習武累壞了,上床後倒頭就睡,甚至有些許鼾聲。


    沈棲姻掩唇輕笑。


    她輕手輕腳地幫忍冬掖了掖被子,然後拿上一早準備好的燈籠悄然出了屋子。


    秋夜寂寂,月明星稀,更添寒意。


    沈棲姻一路出了海棠院,去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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