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人和萊佩濂人分明生活在同一座城裏,但每當未來走進流光人棲息的林域時,就會產生一種錯覺,就像是闖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裏的氣息總是清爽潔淨,生機勃勃,連花草都似乎要比別處燦爛許多。流光人每天都會很仔細地檢查自己的棲息地,確保生態繁榮、自然平衡,不會因為他們的存在而受到任何損害。這裏的一切,都被流光人小心地保護著。


    佳寧城裏的萊佩濂人逐漸增加之後,原先棲息在空城裏的飛禽走獸都嚇跑了。它們被那些饑餓的萊佩濂人追得四處亂竄,能夠幸運逃脫的都聚集到了流光人棲居的林域。野獸們大多很敏感,能感應到人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與善意,會本能地遠離危險,躲在能夠給予它們安全感的地方。


    此情此景,總是令未來感慨萬分:為何流光人能夠與野獸和諧相處,而萊佩濂人卻連自己的同類都容不下呢?


    盡管很多流光人都認識未來·蘇卡蘭納,但倘若這個萊佩濂人沒有先行向他們打招唿的話,流光人通常是不會主動走過來與他攀談的。見到他的時候,大多隻是遠遠地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而已,就跟對待森林中的其他生物一樣,基本沒有什麽區別。流光人雖然總是小心地嗬護著這片森林,卻從來不以主人自居,所以未來也不曾覺得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仿佛大家都是自然中的一員,毫無違和感。


    今天本來隻是為了散散心,不想才進入森林,遠遠地便看見了那個許久不見的孩子,那火焰般的孩子正站在一位波爾德人身旁。未來不確定那是不是波爾德祭司,因為波爾德人看起來都很相似,他壓根分不清誰是誰。記得魔野說過,波爾德人能夠讀取別人的意識,也能將自己的意識傳達到他人的靈魂中,這便是他們的交流方式。雖然波爾德人也能讀取萊佩濂人的意識,但遺憾的是,萊佩濂人卻沒有能力感應到波爾德人的意識,因此很難正常的溝通。


    見那孩子與波爾德人正在無言地交流著什麽,看上去十分開心的樣子,令未來心生羨慕,不由自主地朝他們走了過去。正想和他們打個招唿,順便問問那孩子在聊些什麽開心的事,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股無法忽略的壓迫感。


    “西爾文祭司……”未來不禁脫口而出,隨即迴頭一看,果然是他!


    西爾文祭司微微低頭俯視著他,一如既往地令人心生敬畏,即便站在身後,那種強烈的存在感也是很難忽略的。最近維洛奇祭司和斯魔格祭司都不在,早已出去探尋其他族人的下落了,留下來的大多是不便於隱身的西爾文人與波爾德人。


    和往常一樣,西爾文祭司輕點了一下頭,算是迴應了未來的招唿。隨後,他在旁邊一塊平整的岩石上坐了下來,銀白色的衣袍下擺落在鮮綠的草地上,赤裸的雙足半遮半掩,周身散發著優雅而高潔的氣息。耳畔不斷傳來孩子歡快的笑聲、林間的鳥鳴聲,還有微風拂葉的沙沙聲。西爾文祭司始終在一旁安靜地聽著,未來雖然無法得知他們的談話內容,但這愜意的環境卻令他感到無比舒適,於是也跟著就地坐了下來。


    這片祥和的景致與佳寧城近日的烏煙瘴氣形成鮮明的對比,若是佳寧城也能變成這樣該多好?如此想著,未來便不自覺地開口問道:“在西大陸時,我曾聽赤陌說,流光人的靈魂中沒有仇恨這類情感,你們的故土也沒有戰爭。這難道是與流光語中沒有‘戰爭’、‘仇恨’、‘階級’等這類詞匯有關嗎?假如萊佩濂語中不再出現這類表達消極情感的詞匯,那戰爭是否也會隨之消亡呢?”


    “不,語言隻是傳遞思想的一種符號。”西爾文祭司的聲音十分好聽,宛如山林間流淌的泉水,清涼而舒適。“是人們的思想創造了他們所使用的語言,任何強製性的法規都無法直接改變人們的思想情感。不過,語言卻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思想,並激發出潛在的情感,人們的用語習慣也會隨著思想情感的改變而發生變化。”


    “這麽說來,若想在短時間內通過改變語言來改變人們的品性、以消除戰爭,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吧?”未來有些遺憾地歎道。仔細想想,即便強行限製人們使用某些詞匯,也仍然無法改變人們內心真正的想法。正如祭司所言,語言會隨著思想的變化而發生改變,即使限製了某些詞語,人們還是會創造出新的詞語來代替它們。


    “人最需要改變的,是思想。”西爾文祭司說道,“因為思想決定了行為,行為決定了人們的生存狀態。”


    “流光人之所以能夠相處得如此融洽,也是因為思想的緣故麽?”


    未來所煩惱之事,祭司仿佛早有所覺,他緩緩地解釋道:“從表麵上看,每個流光人都是獨立的,但事實上,我們還擁有著一個共同的靈魂,那就是流光之星的靈魂。因為我們所守護的東西始終都是一樣的,所以不會產生任何衝突。”


    “共同的靈魂……守護著相同的東西麽?”未來仔細地琢磨著這句耐人尋味的話,似乎有些明白,但卻無法完全領會。這時,忽然又想起了施伽氻曾經說過的話:有時我們必須要借助別人的眼光來審視自己,這樣才能看清真實的自己……要想改變自己,首先得了解自己不是麽?於是,他趕緊又問道,“雖然身為萊佩濂人,但我卻不明白,我們為何總是喜歡把自己困在永無休止的仇恨與戰爭之中?在流光人眼中,萊佩濂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種族呢?”


    “從流光人的角度來觀察的話,萊佩濂人是一個對‘恐懼’與‘匱乏’都極為敏感的種族。”西爾文祭司神色淡然,即便是在評價一個敵對了千年的種族,語氣中也沒有絲毫怨懟之意,仿佛隻是在說“這片草地是綠色的”這種感覺。


    “祭司的意思是,萊佩濂人對自身的生存狀態沒有安全感嗎?”這時,未來心中忽然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芒,有種即將衝出迷霧之感。


    西爾文祭司不置可否,接著說道:“這是奴役文化施加在萊佩濂人身上的一種束縛,令人們的靈魂充斥著恐懼與匱乏的思想。人們害怕饑餓、害怕貧困、害怕受製、害怕死亡……因此,才會拚命地去爭取食物、掠奪財富、奴役他人、尋求長生……雖然萊佩濂人的靈魂中也同樣蘊藏著強大的力量,但絕大多數萊佩濂人並沒有善用那股力量,也沒有意識到靈魂的力量是一種多麽強大的創造性力量。隻有當人們的靈魂都充滿了感恩與分享時,才能創造出和平富足的生活;隻有當人們不再畏懼死亡時,才能獲得永生。因為人們的生命狀態,就是他們靈魂思想的真實寫照。”


    “隻有擺脫恐懼和匱乏的思想,學會感恩與分享,才能獲得真正的和平與富足是麽……我明白了!祭司,謝謝你!”未來豁然開朗,激動地站起來,就像默諦常常做的那樣,深深地彎下腰,向西爾文祭司行了一個鄭重的萊佩濂禮節,然後迫不及待地轉身朝著來時的路飛奔而去。


    未來和幾個夥伴共同居住在王宮中的一座院落裏,他從流光人那裏匆匆趕迴來的時候,庭院裏隻有卡瑪和炎冗,桑無和默諦都沒在。卡瑪正坐在石椅上,望著一旁埋頭忙碌的炎冗,未來好奇地問道:“他那麽認真地在做什麽呢?”


    卡瑪迴頭笑道:“玩具。”


    “玩、玩具?”未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沒聽錯,就是玩具,那種隻有幾歲的小孩子才會玩的東西。”


    “為何要做那種東西呢?”未來疑惑道,佳寧城目前好像並沒有很小的孩子吧?


    “前段時間,你在桑比蘭德的時候,我們自己去了一趟獵場那邊的森林。自從見過那個流光族孩子,得知他當初在濃霧中遇見的並不是什麽鬼魂之後,便開始常常琢磨這些東西了。”卡瑪望著炎冗那副粗獷豪放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沒想到,炎冗竟然會那麽喜歡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這……不是真的吧?”未來不禁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的確沒料到,他們居然會把那孩子當成了普通的小孩兒,還給他做玩具,未來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要如何跟他們解釋呢?難道說那孩子根本不是真的?但這樣解釋好像也不對吧?即便他是真實存在的,那也不是他真正的模樣。未來和流光人相處的時間比較長,對流光人的了解自然比其他人多一些。早前,他曾經從流光人那裏聽說過,那孩子其實並沒有固定的實體形態,之所以會以現在這個形態出現在萊佩濂世界,應該是有許多原因的,可能是這副模樣更接近於流光人或萊佩濂人的外輪廓形態,更便於和他們交流吧?當然,還有更多原因是未來無法理解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事情,又如何向別人解釋呢?


    思來想去,最後隻好作罷。反正要說那孩子其實不一定是個孩子,他們也未必會相信,不如就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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