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好那幾個受傷的舊貴族之後,默諦、卡瑪和堤沃德就往迴走,途中卡瑪突然“啊——”地叫了一聲,嚇了默諦一跳,趕緊問道:“怎麽啦?”


    “我終於想起來了!難怪剛才覺得她有些眼熟,原來是埃羅家的索雅小姐。看來這段時間我們的變化都挺大的,她居然也沒認出我來……”卡瑪恍然道。


    “埃羅?你指的是納博蘭德的貴族——埃羅家族麽?”默諦原是阿斯馬拉的貴族,對東大陸那些有名望的貴族基本都不陌生,雖然不見得都有機會認識,但他對各國曆史和當前形勢都相當了解。


    “沒錯,說起來,當初我能遇見你們,還多虧了那位貴族小姐呢。隻是沒想到,才分別沒多久,我們居然都認不出對方了。”思及那些不堪迴首的過往,卡瑪不禁感慨萬分。


    “這麽說來,納博蘭德恐怕很快就要徹底淪陷了。”默諦擔憂道,“再過些日子,逃往南方的難民可能還會不斷增加。但光是眼前這百來個人,就已經讓我們疲憊不堪了,到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守得住佳寧城?若是無法協調好人口與資源分配問題,衝突將會演變成戰爭……”


    “怕什麽,不是還有流光人嗎?”堤沃德毫無顧慮地說道,“大人,到時我們還可以去請流光人幫忙啊,隻要有流光人在,就算是赫裏嵐諦百萬大軍突然襲來,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聞言,默諦不禁搖頭苦笑。堤沃德自小就很單純,隻會直線思考,要麽好,要麽壞。無論多複雜的事情,一到他口中似乎就變簡單了。默諦邊走邊笑道:“我問你,如果你在山林中看到一群掠食的野獸正在互相撕咬,你會上去幫忙分開它們,然後勸它們別咬嗎?”


    “當然不會!”堤沃德想都沒想就一副理所當然地口氣答道,“大人,你這個問題太莫名其妙了,野獸互相撕咬不是很自然的事嗎?跟我又沒什麽關係,我要真是跑去幫忙,那才奇怪吧?”


    “哈哈哈……”默諦被堤沃德單純的模樣逗樂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流光人,那是一個更富有智慧的種族,他們擁有無限的壽命和令我們望塵莫及的力量。雖然他們不會像我這樣形容,但事實上,從他們的視角來觀察的話,我們萊佩濂人之間的鬥爭,不正像是一群互相撕咬、殘暴奪食的野獸麽?所以,除非萊佩濂人的行徑直接威脅到了流光人的生存狀態,否則他們是不會輕易插手萊佩濂人之間的戰爭的。流光人可不知道什麽是救苦救難的英雄。”


    “大人,你怎麽總是讚美流光人呢?要我看,他們最大的優點無非就是體型高壯、力量強大,哦,他們還能飛,這點我比較羨慕。但是鳥也能飛啊,所以我並不覺得他們有多高的智慧,我認為還是我們萊佩濂人要聰明得多。他們除了那身簡單的衣袍以外,似乎就不曾創造過其他的東西了,但我們的文化產物卻十分豐富。”盡管堤沃德很尊重默諦,但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堤沃德,有自己的想法當然很好,但思考問題不能太片麵……”默諦突然停下腳步,有些殷切地望著堤沃德,“要記住,最重要的東西往往都是無形的。一個種族的智慧與文明程度,並不取決於他們創造了多少華麗的東西,或是發明了多少殘暴的武器,或是掠奪了多少生命、征服了多少土地,而在於他們能否不斷地跨越生命極限的障礙、不斷地超越自我,能否維持長久的和平,能否使家園繁榮昌盛、族群生生不息……這是我從流光人身上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無論將來是富貴是貧窮,是權勢滔天還是一無所有,我都希望你不要忘記這一點。”


    聞言,堤沃德不禁再一次心虛地低下了頭:“我果然還是太膚淺了嗎……”


    本以為這次過後,那些鬧事的人多少都應該懂得收斂一些,不料才沒過幾天,類似的事情又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好多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參與的人數明顯有所下降,滋事者來來迴迴都是那幾個。當中既有曾經的貴族,也有曾經的奴隸,他們之間似乎無論如何也無法和諧相處,隻要一碰麵就會發生衝突。


    那些曾經的貴族,他們內心清高自負,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習慣帶著一種傲慢的命令語氣。而過去當過奴隸的那些人,他們的處境曾經十分悲慘,憤世嫉俗的執拗早已扭曲了他們的心態,仿佛隻有以同樣的方式報複那些曾經欺壓過他們的人,才能感獲一點可憐的快感與短暫的慰藉。階級不同的人們之間,似乎永遠也無法彼此寬容,殊不知他們靈魂深處潛藏的兇惡因子並無不同。他們在懲罰別人的同時,其實也在懲罰著自己。他們心中充滿了怨恨與憤怒,但這些消極情緒不會帶給他們任何好處,隻會不斷地在他們心中循環遞增,積壓出更深的仇恨,令他們終日生活在痛苦與扭曲之中,永遠得不到健康、快樂和安寧。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為了佳寧城的和平,炎冗、桑無、默諦和卡瑪不得不去找未來?蘇卡蘭納一起商量對策。可是幾人討論來討論去,都找不到一個貌似有效的解決方法。最後,有人提議,為了大家的安寧,不如將那幾個總是喜歡尋釁滋事的人都逐出佳寧城。


    有那麽一瞬間,未來真的被這個提議動搖了。的確,就當前的情形而言,也許把那幾個頑固不化的滋事者趕走是個不錯的辦法,這樣就可以迅速息事寧人,繼續維持佳寧城的和諧了。姑且縱容隻會令他們得寸進尺,鬧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然而,未來也有自己的心願,那是一個他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心願。在靈魂深處,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連一個小小的佳寧城的和平問題都無法解決的話,將來又如何能開創一個和平安寧的新世界呢?他是多麽地想讓那個戀慕之人,能夠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不再受人辱罵,不再被人驅逐……


    沉思中的未來,突然感覺兩道強烈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抬頭望去,隻見桑無眼中飽含著滿滿的信任之色。這令他不禁想起了當初,他們在阿斯馬拉與都隆的邊境上,遇見傷痕累累、昏迷在地的桑無時的情景。那時,他和默諦心裏都有些反對救助那個揚言要毀滅世界的奴隸,但西爾文祭司卻說:“真正危險的並不是他,而是造就了那種危險觀念的根源。倘若他有機會感獲美好的事物,那便沒有什麽理由隻記得憎恨了。無論是愛是恨,改變的力量都在人們的靈魂中。”


    是啊,怎麽能忘記呢?未來不禁捫心自問:十年前,如果施伽氻也因為我是弋萬·蘇卡蘭納的後代而放棄我,任我淹死在海裏,那樣還會有今天的我嗎?如果西爾文祭司沒有救助桑無,還會有現在的他嗎?當然不會!如果我現在因為自己疲於應付那些不斷爆發的糾紛,而去指責那幾個人並選擇放棄他們,將來一定也會因此放棄更多的人。這樣的話,那些被放棄的人將會變成我們的敵人,和平也會變得遙遙無期。更讓人惋惜的是,他們將有可能永遠也體會不到什麽是真正的善美與和平。由於過往的悲慘生活,難民們的靈魂一直遭受著消極觀念的毒害,所以才形成了今日的意識形態。但如果從現在開始,我能以身作則,耐心地引導他們去思考什麽是善美、什麽是和平,將來總有一天他們也會改變吧?就像斐氻人和流光人用他們的寬容和善意改變了我一樣……


    未來隻知道自己不想放棄,但現在又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最後隻好心懷歉意地對這些特意來找他商量的夥伴說道:“先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再好好想想……”


    在那之後,他依然毫無頭緒,於是決定出去散散心,好讓頭腦清醒一下。但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湖邊的獵場,對岸就是流光人棲居的森林,流光人身上散發著一種安寧祥和的氣息,每當煩悶之時,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們。也許是靈魂深處正急切地渴望著那種安詳,所以才會像隻趨光的昆蟲般本能地想要靠近光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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