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氻人不僅是萊佩濂世界最早的航海探險家,同時也是最優秀的築造大師。他們的航海經驗與造船技術無人能及,東大陸最優秀的工匠也無法與之比擬。盡管斐氻族人口不多,但他們的築造質量和速度卻是毋庸置疑的。待流光人一路翻山越嶺來到霍尼亞的時候,昔日那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隻有一間破舊旅店的小鎮,已經變成了一座朝氣逢勃的海濱小城。


    一間間外形精巧的屋宇,順著地勢錯落有致地排列在山與海之間,四周彌漫著淡泊恬靜的生活氣息,連離花也被移植到了霍尼亞的新家。這種花的品性是非常值得讚美的。一千多年前,它們曾經隨斐氻人從東大陸溫和濕潤的南方,遷移到了天氣變幻莫測的海洋上,如今又從海上遷移到了西大陸的東北部,始終不畏風雨寒暑,堅強地展示著生命的力量之美。


    盡管這一切都是在短時間內匆忙建成的,但處處獨具匠心,沒有一點敷衍將就的痕跡。斐氻人已在這座小城的邊緣,建起了寬闊的木材幹燥窯,此外,還在海灣內建起了船塢,生活井井有條,仿佛他們已經在這個地方經營了數百年之久。能夠在一片自由的土地上,創造著自己喜愛的生活方式,是一件多麽令人喜悅的事情,這種喜悅所帶來的將會是更多的和平與美好。


    對於許多第一次看見流光人的斐氻人而言,那種視覺衝擊感是十分強烈的,特別是當成千上萬的流光人安靜有序地從山上緩緩而下的時候,場麵尤為壯觀。此時恰逢日落時分,初月已升而夜幕未降,天色不算太明亮。流光人身穿黑色鬥篷,敞著前襟,沒罩兜帽,長發與麵龐所散發的光暈,隨著山林間的樹影忽隱忽現,形成了一幅神秘綺麗的景色。站在山下的小城中遙望著流光族遷徙隊伍的斐氻人,都不禁屏住了唿吸,唯恐擾亂那幅夢幻般的畫卷。


    流光人沒有進入霍尼亞的新城,而是在小城邊的樹林裏落了腳,並沒有去打擾城中的斐氻人,隻有西爾文祭司和魔野來到城裏與斐氻首領會麵。上迴在索礱分別之後,施伽氻便乘船沿著海岸北上,流光人則由內陸步行至霍尼亞,算起來已隔了幾十天時間。


    望向迎麵而來的施伽氻和阿西,魔野率先開口道:“我們都很感謝你們的幫助。”


    祭司雖然未曾言謝,但隨即也將雙手輕輕交疊置於胸前,對施伽氻和阿西微微點了一下頭。這是流光人表達感恩與尊敬的禮節,因為他們的心髒位於胸腔的正中央。盡管這是一個十分寬容豁達、懂得尊重生命、善於感恩的種族,但他們的禮節卻出奇的少,這似乎是他們唯一的一個以肢體語言來傳達的禮節。


    但施伽氻卻覺得受之有愧,她深知如果先前沒有答應幫流光人造船、如果流光人沒有幫助薩瓦敕人從廢墟中站起來的話,那麽,斐氻人也許根本沒有機會從薩瓦敕人手中和平地獲得這片彌足珍貴的土地。他們現在所享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流光人帶來的,或許她才是最應該表示感謝的那個人,但她卻含蓄地說道:“我們也隻是借機重迴陸地罷了,你們其實無需言謝。”


    許多斐氻族年輕人都圍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西爾文祭司,他們並不像東大陸的萊佩濂人那樣,把流光人當成了可怕的災難。在斐氻人的史書中,流光人的形象始終都是非常友善且富有智慧的,古代的斐氻探險家們曾經讚歎不已,令後輩們心生向往,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親近的機會,他們自然都不想錯過。可惜的是,祭司和魔野道謝之後很快就離開了。


    於是,第二日,許多年輕人都忙裏偷閑,紛紛跑到流光人落腳的那片樹林,尋機和他們接觸,盼望著能夠了解到一些前所未知的新事物,以滿足旺盛的好奇心。在這天夜裏,斐氻人有幸見識到了流光族神聖的祭典,也就是斐氻族那卷留傳了一千多年的航海日誌上曾經描述過的祭典活動。


    其實,僅僅是將它形容為“祭典”並不十分準確,但在萊佩濂語中卻找不到更恰當的詞語來形容了。在流光語中,這種活動更接近於“歌頌生命的慶典”這個概念。流光人以這種方式向太陽王表達感恩之情,歌頌生命之美,但並不隻是表達感恩而已,他們時時都關注著周圍的變化,以確保能夠長久地維持著繁榮昌盛的生存環境。


    這一夜的祭典,正是為了那些被砍掉用以給他們造船渡海的樹木而舉行的。


    那些樹木,從一顆小小的種子開始,經曆了幾十年、幾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漫長的生長周期。期間,它們承受過無數次風霜雨雪的洗禮,躲過了不知多少場自然災難,好不容易才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其中的艱辛難以言喻。或許,曾經還有很多小動物將自己的小窩搭在那些茂密的枝葉間,要知道,那是它們辛苦建立的家園,樹上的果子和葉子很可能還是它們的糧食。砍掉了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樹木,就相當於是奪去了許多小家夥的家園和食物。所以,為它們舉辦一場隆重的祭典絲毫也不為過,甚至還遠遠比不上它們因此所付出的犧牲。


    這是斐氻人從流光人那裏體會到的最重要的東西。當然,流光人什麽也沒有說,但他們神聖的祭典,已讓斐氻人深刻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夜幕降臨之前,流光人把那些在造船中用不上的斷枝落葉,以及被丟棄的木材廢料,全都收集起來,分成一堆一堆的,有規律地擺放在林中的空地上。這片空地,正是那些被砍掉的樹木所留下的。起初,斐氻人並不知道流光人要做什麽,但出於好奇,也紛紛過來幫忙。


    待天色暗下之後,流光人便陸續匯聚而來,他們沒有踏入空地,而是站在林間的樹下,環繞在空地四周。倘若此時從空中俯視的話,便能發現他們並非隨意而站,每個人的方位都是有規律的,共同描繪出了一個邊緣帶著火焰的太陽。他們身上的光芒令圖像顯得十分生動,和衣袍上的那個小圖案非常相似。


    篝火堆呈環形擺放,每堆篝火間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西爾文祭司從火堆之間穿過,緩緩地步入中央的空地,隨後伸出左手,掌心朝上,並沒有多餘的動作,那些泛光的霆聆便全都飛到了他的掌心裏。接著把手輕輕一揚,霆聆又如數飛了出去,準確無誤地落到了篝火堆之間的空隙中,同時迅速漲大,著地時已經形如大鼓了。每隻“大鼓”上方還飄著一隻“小鼓”,表麵同樣分布著許多紋理奇異的流光。


    這時,幾十個舞者同時飛躍而起,穩穩地落到霆聆上,並以單手接住了飄在半空中的小霆聆。他們半透明的皮膚下分布著葉脈般的流光,那些奇異的流光宛如一種無法破解的古老而神秘的生命符號,閃耀著淡淡的青藍色的光芒。


    在他們的雙足忽緩忽急的起落間,霆聆開始發出了陣陣悠長的鳴聲。不像鼓音那樣又沉又硬,它渾厚而透徹,深遠而清晰。這並不是耳朵能夠聽見的可聞聲,隻有流光人才能與它們產生共鳴。雖然萊佩濂人並不具備與霆聆進行意識交流的能力,無論如何敲打,霆聆都是毫無反應的。但幸運的是,霆聆能夠將鳴聲傳入周圍所有生命體的意識中,所以,即便是萊佩濂人,隻要用心也能聽得到。


    霆聆的鳴聲隨著祭典的舞步有節奏地響著,流光人低聲唱起了古老的歌謠,神秘的旋律在林間飄蕩擴散,令在場的斐氻人目醉神迷,靈魂仿佛也隨著那些神秘的語言,穿越到了古老的流光之星上。


    篝火圈中的祭司逐漸加快了舞步,開始旋轉起來,身上的光芒一點點地飛灑而出,緩緩飄落到地麵上,宛如細密的春雨。隨著旋轉的加速,身體漸漸變成了半透明的虛影,同時傳出了一道低聲的詠唱:“我的太陽,請允許我使用你所賜予的力量,恢複大地的繁榮,感謝他曾給予我們的恩惠……”


    四周的篝火越來越旺,待到霆聆上那些舞者的舞步與林間的歌聲同時戛然而止,篝火也恰好燃燒殆盡了。隨著祭司的最後一次旋轉,火堆化成的灰燼與他身上飛灑而出的光芒,如雨露般均勻地灑到地麵上,這場隆重的祭典終於畫下了休止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靈魂的戰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野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野陵並收藏靈魂的戰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