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山。


    一道身影轟然落下。


    “武聖!”


    “孟大帥?!”


    夏琮等人看著提著長矛出現的身影,都不明白怎麽迴事。


    “都給我滾開!”


    孟去疾直奔人群中的兵部尚書高渤。


    凡阻攔者,他也不殺,隻是隨手一揮,就將其盡數轟開。


    “孟將軍?”


    兵部尚書高渤皺起眉頭:“你不用管我!有機會的話,直接去寢宮啊!”


    “高大人!”


    孟去疾一把抓住他的領子:“你騙我?!”


    “你、孟……將軍,此言何意?”


    高渤不解道:“老夫何時騙過伱?”


    “雲州!”


    孟去疾厲聲質問道:“你當初是不是知道他們有做什麽,但是沒有阻止?你最好說實話!”


    “孟將軍……我……”


    高渤不敢直視,最後說道:“我知道的時候,為時已晚,就算去阻攔,也隻能保住一部分邊關將士而已。”


    “所以,你真的知道!”


    孟去疾強調重點:“但是沒有去攔而已!”


    “沒錯!既然死一千人是死,死一萬人也是死,那就幹脆讓北邊亂起來,這樣對於我們會更加有利!如今,我們手裏有他們的罪證!”


    高渤說道:“事成之後,把罪證公之於天下,‘清君側’就會名正言順,我們就是正義之師,而不是亂臣賊子!”


    “死一千人是死,一死一萬人也是死……”


    孟去疾重複著兵部尚書的這句話,連著數遍之後,不由得冷笑起來,直到最後雙目血紅,咬著牙齒問道:“在高大人的眼裏,我們邊關的弟兄,就隻是一個數字嗎?!”


    “……”


    高渤愣住。


    他似乎沒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有什麽不對。


    “高渤!你們在朝堂上爭鬥,為什麽要拿我們的性命當玩笑!我們、我們在前方替你們賣命啊!”


    孟去疾的情緒有些崩潰。


    他幾乎是吼著說道:“我孟二狗不懂得什麽大義,也說不出什麽為了蒼生百姓的話來,我隻知道,弟兄們把命交給你們,你們就算不鼎力相助,也不能在背後捅刀子!”


    “至於嗎?!”


    高渤完全無法理解:“孟將軍,你在這裏跟我發什麽瘋?”


    “至於嗎?好一個至於嗎……”


    孟去疾冷笑著,緩緩鬆開手:“你們都一個樣,既然如此,誰贏了又能怎麽樣呢?我替誰賣命,又有什麽意義!”


    “你真瘋了!”


    高渤提醒道:“孟將軍,你也算是兵法大家,難道不明白事已至此早就沒有退路了嗎?快快前往寢宮,事成之後你還是頭等功臣!相反,若是事不成,你我人頭都要落地!


    “還是說,你現在要反水去幫嚴良他們!


    “兩邊,你總得選擇一個!”


    “總得選一個?”


    孟去疾的冷笑忽然間化作獰笑:“我要是誰都不選呢?”


    “都什麽時候了?”


    高渤勸說道:“孟將軍還以為自己能抽得了身麽!”


    “我也沒說過,要抽身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等高渤問清楚,麵前就有一陣罡風爆發,震得他官帽飛起,烏發淩亂,再睜開眼時,孟去疾早就在百丈之外。


    他沒有想著下山逃跑,而是徑直朝著紫薇行宮而去。


    “轟隆隆——”


    也就在此時。


    整個紫薇山般劇烈顫抖起來,其幅度之大,導致數不清的樹木轟然倒地,土坡崩裂滑落,就連石板路上,也不斷湧出巨大的裂痕,仿佛一場天災降臨,整座紫薇山都要崩裂。


    “怎、怎麽迴事?!”


    “……”


    可怕的異象。


    導致就連混戰中的鎮東軍和金吾衛等,都被迫停手。


    ……


    寢宮。


    “請父皇赴死!”


    在說出這句話後。


    太子爺已然徹底化作另外一人


    他的身形似虛似幻,整個人混雜在紫光和紅光之中,雙手一抹,麵前憑空凝聚出一柄香火神力構建而成的長劍,握住長劍,緩緩朝著皇帝走去。


    “你、你要做什麽?!”


    蒲團之上。


    盤膝而坐的隆慶皇帝,臉上終於開始浮現出情緒,他的瞳孔在一瞬間發生無數次變化,種種感受融為一體,化作難以言說的複雜:“朕最孝順的兒子,要弑君殺父?!”


    “陛下,當心啊!”


    黃鴻的掌心之上匯聚真力,形同一道深海漩渦,轟然朝著如神似魔的太子爺拍去,後者抬手一劍,紫光閃過,真氣破裂。


    他旋轉著飄出去,最終重重砸在柱子上,等到落地以後才能看到,從額頭到身體,出現一條貫穿全身的血痕,如果不是護體真氣,當場就要被劈成兩半!


    即便如此。


    他也沒有放棄,一邊吐血,一邊丟出定國玉璽。


    定國玉璽顫鳴著,好似鎮妖寶塔朝著年老體衰的他太子殿下砸下來。


    可這一次。


    玉璽不再像之前那般無往而不利,跟香火神力碰撞在一起後,陷入到僵持之中,並且很快就壓製不住對方,在數次碰撞後失去控製,“啪嗒”一聲摔在地麵,然後又滾落到皇帝的麵前。


    呂籍及時出手,但同樣數次遭到擊退,拿對方沒有絲毫的辦法。


    “陛下,咳咳……”


    黃鴻高唿:“陛下還擊啊!”


    “朕不會還手的。”


    隆慶皇帝紋絲不動:“朕兒子要殺朕,就讓他殺,朕就去死好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對著自己的後人下殺手的。”


    “陛下!”


    黃鴻明白。


    民間尚且“家醜不可外揚”,更不要說皇室。


    兒子弑父本就是奇恥大辱。


    如果父親再還手,恐怕會直接令曹家的顏麵掃地。


    “來吧!殺了朕,這個位置你來坐!”


    隆慶皇帝引頸就戮:“就算你有錯,將來也會由祖宗的在天之靈來懲罰!”


    這一幕。


    令在場眾人都有些意料不到。


    鬧到這個地步,皇帝居然還不敢出手?


    “為了皇家顏麵,真是夠能忍的。”


    寢宮外。


    地動山搖還在繼續。


    陳三石蹲在搖晃不斷的樹杈上,把裏麵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藏得夠深的。


    連他都沒看出來。


    通過觀氣術,明明可以確認,這老頭就是正常的普通人。


    也就是說。


    香火神教的神通,能夠讓一個普通人在短時間內快速擁有如此等級的戰鬥力,之所以拿活人獻祭,大概就是為了這個。


    從事發到現在。


    其實也就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他也沒有著急,繼續暗中觀察。


    “窣窣~”


    這時。


    他注意到,另有一隊人馬,出現在廣場的角落中。


    “真熱鬧啊。”


    曹芝躲在石頭後麵,朝著殿內張望:“看來就算不用本王幫忙,這次紫薇封禪也不會冷清的,你們說,這香火神教用的是什麽手段,給我大哥一個病秧子弄得這麽厲害?”


    “根據最新的消息,好像是什麽正神道和邪神道。”


    張昭說道:“咱們什麽時候動手?”


    “不急,再等等,現在也不是咱們能摻和得上的。”


    說話間。


    地麵的顫動更加劇烈。


    “搞什麽?!”


    曹芝單手支撐著地麵,問道:“地窟那裏怎麽樣了,他們還沒迴來?”


    “少主!”


    “不好了!”


    “……”


    兩名幸存迴來的尋仙樓弟子,踉踉蹌蹌地趕迴來。


    “嫪公公呢?”


    曹芝察覺到異常:“怎麽就剩下你們兩個,發生什麽事了?”


    “張癩子,是張癩子!”


    尋仙樓弟子滿臉恐懼地說道:“他用天火,把嫪公公等人直接全部燒死,然後把太祖遺物都拿走了!”


    曹芝有些不信:“哪裏又冒出來這麽一個實力強勁的修士?”


    ……


    “皇爺爺!”


    曹樊看著一襲道袍爺爺,稍微有些於心不忍:“父王絕對沒有要害你性命的意思,他如此這般,是因為借用神力之後失去控製,皇爺爺現在退位,一切還來得及!”


    聞言。


    隆慶皇帝頓時看向黑衣僧人:“妖僧,你對朕的兒子做了什麽?”


    “殿下是我香火神教的教主!”


    黑衣僧人用禪杖支撐著身體:“他為天下蒼生,寧願放棄正神道,去修煉邪神道,即便如此,殿下也沒有大規模獻祭來增加壽元,否則的話,何至於體弱多病!


    “殿下如此為國為民,陛下還不敢到慚愧而退位嗎!”


    後麵的話。


    全部都遭到忽略。


    隻見隆慶皇帝漸漸抬頭,麵容之上龍威漸現,沒說出一個字,令人窒息的感覺就加重一分:“朕就說,朕的兒子向來孝順,怎麽會一夜之間跟變了個人似的,做出此等忤逆之事,原來……


    “是有你們這些妖人從中作梗!


    “先是在朝堂之上攪弄風雲,然後又用妖法控製朕的兒子,你們這些妖人,其心可誅,其罪當滅。”


    三言兩語。


    今夜發生的一切,就從逼宮政變,變成邪教作亂。


    不管接下來鬧成什麽樣子。


    都算是保住了皇家的顏麵。


    “……”


    陳三石心中暗道。


    皇室真是麻煩,動個手,都要先找上亂七八糟的一堆理由。


    “皇帝老兒!”


    太子殿下說話的聲音,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人,好似來自冥間煉獄,輕蔑道:“還不叩首拜見本尊,或許還能留你一尊全屍。”


    “何方妖孽。”


    隆慶皇帝與之對視,淡淡道:“報上名來。”


    “妖孽?”


    太子爺發出無法分辨男女的冷笑:“本尊是神明,汝不過一介凡俗帝王,修得皮毛仙法,也敢口出狂言?


    “陛下!”


    黃鴻高唿:“請萬壽帝君出手,降服妖人,救下太子殿下!”


    “修道四十餘年,朕從未出過手。”


    隆慶皇帝悠悠道:“今日,也是該小試牛刀了。”


    先前在百步之外的太子殿下,不知如何已然來到身前,手中香火神力所化的劍鋒,直接就要劈在老道的頭顱之上。


    隆慶皇帝終於,動了。


    他猛地揮動搭在手臂處的拂塵,迸發出耀眼的金光,明明是麈尾的拂塵,在金光的加持下,竟然是能喝和紫光流轉的劍鋒角力。


    一擊交手。


    一襲道袍的老皇帝飄飄然向後而去,穩穩落在地麵。


    太子爺也是虛空中的穩住身形。


    “嘩——”


    隆慶皇帝又是一揮拂塵。


    這次。


    一道道帷幕從大殿的頂部落下,恰好遮住他和太子的身影,以至於後續的交手,其他人無法再親眼目睹,隻能聽到轟隆巨響以及閃爍的光輝。


    很顯然。


    帷幕是早就準備好的。


    事到如今,隆慶皇帝也還是要在眾人麵前隱藏實力。


    但是從陳三石的【觀氣術】來看。


    兩人體內的“氣”濃鬱程度相差不多,要是這樣打下去的話,隻怕是短時間內難以分出勝負,但恐怕他們也都還沒有使出底牌。


    帷幕之前。


    呂籍等人也再次開始混戰,展開第二輪高境界武者的廝殺,以黑幕為分界線,半個宮殿都損壞的不像樣子,隻怕是此戰過後就徹底報廢。


    他們從殿內打到殿外。


    “嗡——”


    先前灌頂太子爺的那口香爐之中,再次噴湧出一道道紫色的香火玄奇,如同一場天降的流星雨,落在香火神教教徒們的身上。


    本來,已經落入下風的香火神教,再得到神力的加持後,又開始頑強支撐。


    等到香爐之中的玄氣耗盡。


    香爐本體寸寸開裂,最後直接炸開,撕裂帷幕前去為太子助陣,激起雷聲滾滾,狂風滔天,整座宮殿都搖搖欲墜,燃燒起熊熊火焰。


    幾個唿吸之後。


    一直動蕩不安的紫薇山,震動再次拔高一個檔次。


    陳三石藏身的樹木,都開始迅速傾斜,直至徹底倒地,不得不另換藏身之處。


    在他的眼中。


    東南方向的地窟之中,有清氣衝天而起,好似一道沒有顏色的彩虹,呈現出拱形,連接在寢宮之內,就好像是一條巨大的繩子,牽扯著另外一端。


    直到寢宮之內發出動靜,這條“繩子”開始收縮,就要把什麽東西收迴囊中,伴隨著山崩地裂的響聲,一縷金光從山體之內迸發而出,發出一聲響徹九霄的龍吟。


    “這、這是什麽?!”


    “龍!”


    “真龍!”


    “快看!”


    “有真龍現世!”


    “……”


    紫薇山裏裏外外。


    不論是鎮東軍、金吾衛還是太監們,這一刻都齊齊抬頭朝著天上望去。


    甚至就連太湖府的百姓們,都注意到這一步。


    “這就是你們說的太祖留下的龍淵劍?”


    曹芝仰麵看著天穹:“太祖到底是何等神聖,竟然能留下此等寶物!”


    “轟——”


    再眾目睽睽之下,龍淵劍掀開大半座宮殿,落入寢殿之內。


    金光閃爍,滾雷轟鳴。


    幾個唿吸之後。


    寢宮之內,一切風平浪靜。


    那道遮擋住眾人視野的幕布,更是徹底化作齏粉,裏麵的場景重新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隻見太子殿下拄著拐杖,有些佝僂地站在那裏,他的身上並無傷勢,隻是花白的頭發披散而下,看起來像是又蒼老了十歲。


    十步之外。


    隆慶皇帝盤膝坐於蒲團之上,雙手掐著印,麵色有些虛弱,在他的麵前,一柄好似真龍般的長劍,插入地麵,仍舊散發著熠熠金光,隻是變得極為安靜。


    殿外。


    廝殺也進入尾聲。


    在那口香爐的最後用不知名玄妙神通的加持下,雙方基本上是兩敗俱傷的局麵。


    就連呂籍都受傷不輕,隻能以方天畫戟強撐著,顯然是已經傷及經脈,黑衣僧人還在和他對峙,誰也不能離開。


    這種情況。


    同樣發生在太監、範天發,長孫旭升等人的身上。


    每個有武聖戰力的人,都是強弩之末。


    “皇帝受傷了!”


    黑衣僧人一邊提防著呂籍,一邊不顧嘴裏鮮血四溢:“還不快去!老皇帝一死,就是我們贏了!”


    他從懷中拿出最後一顆佛珠,直接將其捏碎,製造出一個小型結界,暫時困住長孫旭升,以及諸多司禮監的太監和死侍。


    “苗香主,快領著剩下的弟兄們去!”


    “……”


    在這種情況下,反而境界不高的將領或者教徒們較為活躍。


    因為他們不會跟武聖等級的人一樣難分勝負,要麽直接死了,活下來的受傷都不算重,很快就糾集出二十幾人,徑直朝著寢殿之內而去。


    也就在苗香主才跨過門檻之時,耳邊忽然響起淩厲的破空之聲。


    他迴身一劍。


    和一支攜帶著勁力的箭矢撞在一起。


    “啾——”


    幾乎是同一時刻。


    天空之上鳴鏑四起。


    “玄甲軍,護駕!”


    “……”


    眾人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名手持長槍的年輕將軍,帶領著黑壓壓的甲士們一路衝殺進入紫薇行宮之內。


    “快動手!”


    苗香主命令兩人在後麵阻攔,自己直奔著皇帝而去。


    長槍舞動,不過一個照麵,兩名香火教徒就倒地暴斃。


    “找死!”


    苗香主暴怒不已,被迫迴身反擊,他的軟劍之上罡氣夾雜著香火神力,化作一條毒蛇和出海蛟龍對衝而過,摩擦聲尖銳刺耳。


    毒蛇明明是咬在槍刃上,陳三石卻是感到手臂生疼,趔趄著連連後退數步,直接把木門撞爛後才站穩腳跟,重擊之下,金剛之體也嗡鳴不斷。


    這個香火神教的高層,從體內的氣來判斷,武道境界大概在玄象境界入門,香火神道修為未知,但是煉化的玄氣基本上用光了。


    也正因如此。


    陳三石才敢一個人殺上來。


    對方總體的實力剛好比自己高一層,用來當做試煉再合適不過。


    最近實在是有些太過於依賴法術了。


    可今日這一場大戰證明。


    武道不弱。


    尤其是武聖。


    每一個都能夠和修煉法術的人硬碰硬,且未必遜色多少。


    所以在正式踏入“仙途”前,還是不要舍本逐末。


    好在。


    他也沒有手生。


    三五個迴合之後就漸漸掌握住對方詭異劍法的特性,隻不過在境界壓製加上香火神力的雙重助力下,顯得十分吃力。


    在外人眼中,完全是在拚命,拚死護駕。


    “嗯?”


    隆慶皇帝看著眼前這一幕,瞳孔微動,甚至有些感慨,心中道:“孫象宗當年,也如同這般,他老了,倒是又收了個好徒弟。”


    “陛下快走!”


    陳三石支撐到第三十個迴合。


    在【麒麟之心】的效果下,不但徹底熟悉對方套路,而且輕而易舉地找出破綻。


    反觀苗香主,體內的紫色玄氣用盡枯竭,開始純粹用武道對敵,很快就連罡氣也有些維持不住全盛狀態,他從進攻轉為防守,隻覺得鋪天蓋地都是槍刃,四麵八方全是殺機。


    通脈!


    這人不過是一介通脈!


    他好歹也是玄象,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破綻!”


    苦戰之中,苗香主心中的壓力越來越大,好不容易從對方的槍法上找到漏洞,毫不猶豫地一劍刺去,罡氣撕開肩甲,又破開銅皮鐵骨的金剛之體,然後留下一個血窟窿。


    相對應的,他隻是手臂處稍稍擦傷,留下一道小口子,本來不甚在意,可下一刻。


    一股可怕的勁力,就通過微小的傷口鑽入體內,開始瘋狂肆虐,絞爛肌肉後攻擊骨骼,然後不斷深入,前往要害死穴。


    真龍肆虐!


    真龍勁!


    “該死!”


    苗香主慌忙用另一隻手去封死竅穴來掐滅體內的真龍勁,也就在與此同時,長槍直接捅穿他的心髒,然後開始緩緩轉動,心髒在利刃的切割下稀爛,更多真龍勁魚湧而入。


    他再也握不住兵器,任由軟劍脫手,即便用盡最後一絲力量去抓住槍杆,也沒能阻擋分毫,很快就耗盡最後的氣力,垂首而死。


    “呲啦——”


    在身後。


    數名香神教徒瘋也似的把刀刃砍在陳三石的後背之上,撕開金剛之體,留下一道道血口子。


    “何等、何等猛將忠臣!”


    身負重傷的大太監黃鴻,看得觸目驚心。


    “陛下!”


    陳三石暴喝一聲,拔出腰間的鎮嶽劍,收割掉偷襲者的性命,然後又朝著想要去刺殺陛下的人追去,浴血奮戰。


    “給我殺了他!”


    側翼。


    又有數名投靠太子的金吾衛將領殺來。


    “父皇、陳大人!”


    這時。


    十二皇子曹芝領著一批錦衣衛趕到,他們攔住金吾衛;“陳大人,快帶我父皇走!”


    “陛下,快走!”


    渾身是血的陳三石來到隆慶皇帝的麵前,把他攙扶起來:“玄甲軍馬上就要殺進來,大局已定,叛亂馬上就要平息,陛下保重龍體要緊!”


    “把劍拿上。”


    隆慶皇帝沒有拒絕。


    “是!”


    “鏗!”


    陳三石拿起龍淵劍,順勢一劍揮出,直接把一名金吾衛連人帶著甲胄劈成兩半,可謂是削鐵如泥,比之鎮嶽劍都要好上不少。


    而且他即便將其拿在手中,也沒能真正控製住它。


    主人仍舊是皇帝。


    但是連接皇帝和龍淵劍之間的玄氣有些躁動。


    看樣子,皇帝也還沒能完全控製住劍。


    但他的體內尚且有大量靈力。


    今日之戰,顯然還是沒有出全力。


    事實上。


    在看到龍淵出世時,陳三石就知道勝負已分,自己想看到的同歸於盡的場麵,是不可能發生的,於是就趕緊喊部下過來護駕。


    皇帝一直都能跟龍淵劍建立聯係!


    在地窟之中就能看得出來!


    但為什麽沒有去地窟取寶。


    他猜測,要麽是完全煉化,成為龍淵劍的主人之前,沒辦法感知到具體位置,要麽就是……故意的!


    龍淵出世。


    這麽大的動靜,肯定會鬧得天下皆知。


    如此的話,這些“反賊”就不會跳出來。


    今晚參與逼宮政變的,來自於朝堂內外上下各個機構,皇帝就算是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把他們一一找出來,除非……


    他們自己跳出來!


    皇帝在來紫薇山之前,就有所察覺,太子黨按捺不住要造反!


    這一切,不說早就預料到,起碼也是早就做好準備的!


    今夜之後。


    太子監國四十年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勢力,將會一掃而空,朝堂之上將會迎來新的局麵,短時間內再也不會有人能夠左右皇帝的決定。


    他贏了。


    陳三石護佑著皇帝,一路從寢宮前往養心殿。


    這場逼宮,開始進入到尾聲。


    ……


    “……”


    孟去疾來到行宮之後,開始無差別攻擊,不管是太子的人還是皇帝的人,隻要攔路都是一矛戳死,直奔著寢宮而去。


    既然幫哪邊都對不起弟兄。


    就隻有哪邊都不幫!


    事已至此,沒有退路。


    與其逃走,不如亂殺一通,就算是死在這裏,也算是替邊關的弟兄們報仇。


    前方又有一道身影攔住。


    “給我滾開!”


    孟去疾咆哮著,丈八蛇矛裹挾著雲霧般的滾滾真力轟去,和一杆青龍偃月刀撞擊在一起。


    拿著青龍偃月刀的人向後倒飛出去,直到數十丈後才成功卸力落地。


    “玄象能抗住武聖的一擊安然無恙,你倒是不錯!”


    孟去疾定睛看去,旋即微怔:“鄧豐?你在這裏做什麽?”


    “自然是攔住孟將軍。”


    鄧豐看了眼寢宮的方向:“大局已定,將軍此時再過去,怕是隻會白白死去。”


    “那又如何?!”


    孟去疾充滿敵意地說道:“姓鄧的,你要是想活命,就不要在這裏攔著!”


    鄧豐非但沒有讓開,反而把青龍偃月刀倒插入地麵,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他開口道:“孟將軍!你先前和高大人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你現在這樣發瘋,無非是不明白自己活下去有什麽意義,想求死來個痛快,鄧某說的對嗎?”


    孟去疾沉默不語。


    “實不相瞞,不久之前,鄧某也和你一樣。”


    鄧豐沉聲道:“彼時困惑不解,茫茫然不知日後該如何是好。”


    “少廢話,你無非就是怕死歸降,也不是什麽忠義之士!”


    孟去疾沒有耐心,就要離開。


    鄧豐衝著他的後背喊道:“孟將軍,既然朝堂之上兩黨相爭你不想容忍,那為什麽不跳脫出來,加入第三股勢力?”


    這次。


    孟去疾停下腳步:“第三股勢力?你是想說秦王、齊王,還是馬上要結束圈禁的六皇子?他們跟嚴黨高黨有什麽區別?”


    “不。”


    鄧豐平靜地說道:“都不是。”


    “都不是……”


    孟去疾掃視著對方,忽然想到什麽:“鄧豐,你該不會是在跟我說陳三石吧?”


    鄧豐的沉默,給出答案。


    孟去疾嗤之以鼻:“胡鬧!他同樣在朝為官,還不是一樣?而且很多人都知道,他雖然沒有明確戰隊,可是跟嚴黨關係曖昧。”


    “陳帥不一樣,他是不會參與這些所謂的黨爭的,就算是有牽扯,也是礙於身份的權宜之計而已。”


    鄧豐繼續道:“如果陳帥和朝堂之上爭權奪利,不擇手段的衣冠禽獸一樣,鄧某是斷然不會擔著罵名選擇追隨的!這一點,從陳帥來到太湖府後,想盡一切辦法救濟饑民就能看得出來吧?他可是散盡手上大部分的銀子,有幾個做官的舍得?”


    “……”


    孟去疾知道此事。


    當初,陳三石還來找過,被他拒絕了。


    相對於百姓,自己還是更加在乎手底下的弟兄能不能吃飽。


    “陳帥對手下的弟兄有多好,你應該也能打聽到。


    鄧豐講述道:“當初陳帥從鄱陽縣起家,領出來一幫弟兄,這些人天賦平庸,但是至今還在玄甲軍當中,陳帥每個月更是會自掏腰包給他們購買補藥,每逢戰士有死傷的弟兄,也都會給予相應等級最高的撫恤。他這樣的人,可能跟朝堂上那些人一樣,做出雲州十日那種,把邊關將士當作數字來的事情嗎?”


    “陳三石是個人物。”


    孟去疾心知肚明:“但你說這些有什麽意義?”


    “孟將軍還聽不懂麽,既然朝堂肮髒,就不跟他們了!”


    鄧豐鏗鏘道:“和我一起跟著陳帥,有朝一日,‘手提三尺青鋒劍,掃盡天下醃臢物’!”


    “等等……”


    先前沒有往深處想。


    聊到這裏,孟去疾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你們要幹什麽?!”


    這是在結黨營私啊!


    而且還不是明麵的朝堂上,是私下裏……


    不對。


    已經不叫結黨營私,應該說是暗中培養勢力!


    鄧豐說道:“孟將軍這反應,倒是跟鄧某當初一模一樣,總之,鄧某可以保證,陳帥和他們都不一樣,隻要你答應下來,日後自然會相信。”


    “不管你們想做什麽,未免也都太弱小了些吧?”


    孟去疾盤算道:“這次仗打完,充其量陳三石手底下也就是一萬人的兵馬,區區一營主將,能做什麽?”


    “所以,才需要孟將軍的加入。”


    鄧豐勸說道:“再加上我,不久之後,陳帥手底下就有兩名武聖!而且,這恐怕是你唯一一個,能真正替雲州將士們報仇的機會。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有數名結義兄弟,外加上一個心儀的女子,當初都不明不白的死在雲州了吧?


    “你就算衝過去,又能殺幾個人?


    “要報仇,就報個幹幹淨淨!”


    這些結義兄弟。


    是孟去疾很早的時候拜的。


    兄弟們各方麵都不如他,混的最高的也就是個參將,其餘千總、百總都有,那女子,也是一名兄弟的妹妹,這些人地位都不高,死在雲州,朝堂上的人恐怕以為沒人會在意。


    “這些,你是怎麽知道?我很少跟外人說起!”


    “孟將軍。”


    鄧豐沉聲道:“你忘了嗎,我在邊境就是負責守著你的,我把敵軍主將的底細摸查清楚不是合情合理嗎?該說的都說了,是留著一條性命將來報仇,還是去送死,自己決定吧。


    孟去疾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重新抬眸時,神情已然變得堅定:“好,隻要你們能說到做到,我可以替你們賣命,但是還有個問題,我這次把兩邊都得罪了。


    “陳帥……


    “休說是他,就是陳帥師父來了,也保不住我吧?”


    “你先躲起來便是。”


    鄧豐交代道:“一個武聖,自己保住自己的性命總歸是沒問題的吧,後續的事情,等到我稟告陳帥之後,他自會處理。”


    議論間。


    遠處有身影在快速接近。


    薑元伯!


    “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自己想辦法活下來吧。”


    “好吧。”


    一股子怒意消散,瘋意也跟著退散,孟去疾使出渾身解數逃之夭夭,他一生行事穩健,今日這作風,是頭一迴。


    ……


    太子一脈的人開始逃竄。


    在玄甲軍加入戰局後,他們就再也沒有還手之力。


    淩虛子當場死去。


    重傷的雲霄子領著曹樊和幾名侍從逃跑。


    “陛下!”


    陳三石一直把老皇帝護送到養心殿,又調來一千兵馬,然後把龍淵劍雙手奉還:“你沒有傷到吧?”


    “小傷,不要緊。”


    隆慶皇帝瞥著他的肩膀汩汩冒出的血水:“倒是你,看起來傷的不輕。”


    “臣命硬,不要緊的!”


    陳三石是測算好的,無非是些外傷,迴去上藥以後很快就能痊愈,就算還需要戰鬥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畢竟沒有傷及經脈和骨骼。


    大殿門推開。


    薑元伯匆匆趕來:“陛下,臣護駕來遲!”


    “薑統領來的正好。”


    陳三石說道:“還是你來負責陛下的安全比較穩妥,我去外麵追剿殺叛逆!”


    “好。”


    薑元伯點點頭:“陳大人辛苦了。”


    ……


    “父王!”


    “殿下快走!”


    “……”


    曹樊在樹林中,每走出幾步,都要迴頭去看火光衝天的紫微行宮:“我父王呢?”


    “世子糊塗!”


    雲霄子說道:“太子殿下還活著,陛下是不會輕易殺自己的兒子的,最多也就是圈禁罷了,但是世子還年輕,準備一輩子待在宗人府裏麵嗎?”


    “是啊世子。”


    馮公公抹著眼淚說道:“太子爺早在起事之前就交代過,要是發生意外,就讓你前往香火神教,神教裏還有大祭司在,也能保你一生平安無虞。”


    “又是陳三石,又是他!”


    曹樊迴憶著最後的畫麵,心中痛苦萬分。


    先前明明還有最後一搏的機會!


    偏偏這個時候玄甲軍殺出來,掐滅他們最後的希望。


    “世子想要報仇,更該跟我們迴神教,將來要是修煉有成,再迴來殺他這個凡夫俗子也不遲!”


    雲霄子勸說著。


    在他們前方樹林的出口,不知何時出現一道黑影。


    “何人!”


    馮公公嗬斥。


    “是我!”


    一張熟悉的醜陋麵孔出現。


    眾人頓時鬆了口氣。


    “張癩子!”


    雲霄子本來想罵,可是最後又沒敢:“你、你先前為什麽棄我們於不顧!”


    “哼!”


    “龍淵劍擺在那裏,我早就知道情況不對!”


    陳三石說道:“你們這是準備去什麽地方?”


    “迴神教!”


    雲霄子說道:“張大俠要不要一起前往?你也是修行香火神道的,如今神教損失慘重,你去當個副教主也無不可!”


    “跟你們迴去……”


    陳三石沉吟道:“那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有的是好處!”


    雲霄子說道:“咱們邊走邊說,來不及了!”


    “等等!”


    曹樊打斷道:“張大俠,在走之前,能不能……先把答應我的事情做了?”


    “哦?你是指?”


    “陳三石!”


    曹樊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和他不共戴天!張大俠,隻要你答應我把他殺掉,太祖遺物……就全部歸你一人所有!殺掉他一個通脈,對於您來說,應該不費吹灰之力吧?”


    “說的沒錯,我先把你們送到山下吧!”


    陳三石說著,悄然把眾人護到身前,走出幾步後忽然間拔刀,先是砍死兩名侍從,接著又消耗掉僅剩的劍氣術,把雲霄子兩人也殺死。


    眨眼之間。


    就隻剩下曹樊一個人。


    “張大俠,你、你何故如此?!”


    曹樊駭然大驚,他既委屈又憤怒:“太祖遺物都給你了,你還想怎麽樣?!甚至雲霄子他們,還想請你去當副教主!


    “當初,也是你親口答應,要把陳三石人頭拿來給我!


    “做人,怎麽能如此無信無義!”


    “小子。


    “你抬起頭來好好看看,本大俠是誰?”


    隻聽得張癩子的聲音忽然變得十分熟悉。


    他伸手在臉上一抹,展露出另一張麵孔。


    “你……”


    曹樊露出見鬼一般的表情:“怎、怎麽可能是你!張癩子,一直、一直都是你?你把所有人都騙了?!”


    一樁樁一件件。


    現在迴憶起來。


    這場大亂。


    最大的贏家不是皇爺爺也不是嚴黨。


    恐怕是眼前的陳三石!


    “哢嚓!”


    一刀斬下。


    曹樊人頭落地。


    陳三石開始在他們的屍體上摸索起來,最後,成功找到一張羊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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