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喘著粗氣,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著蘇清河的臉色,才意識到自己多餘說話,聽從安排就是。


    耽誤了吉時,更是不妙。


    雲老太也意識到這點,沒有扭捏,借著蘇清河攙扶的力道,伏在陸臨背上,低聲說著,“麻煩小臨了。”


    “沒事,您扶穩。”陸臨麵色不改,腰與腿同步發力,輕鬆起身。


    “海獺,繼續帶路。”蘇清河清冷的聲音穿過人群,下達前進的命令。


    隊伍再次前行,不少人身上都背著工具,發出叮當的摩擦聲。


    陽光照在上半身暖烘烘的,下半身在草叢映下的陰影裏,又是涼意陣陣。


    陸臨走得穩當,有意識地控製唿吸節奏,與隊伍行進速度相當。


    蘇清河一隻手始終虛放在腰間,耳聽八方,腦海中依舊有根弦緊繃著,步伐不停。


    待陸臨額角出現細汗時,前頭的海獺已經看到符樹幾人了,出來後豁然開朗。


    隊伍在符樹的小院中集結。


    這一次,蘇清河帶的人員很多,其中便有精通風水此道的。


    符樹白發梳得整齊,手邊拿上家裏能用的鐵鍬,隨時準備出發。


    “你手上的放迴去吧,我們有帶工具。”蘇清河抬手,婉拒。


    雲老太雙腳終於踩在實地上,一路走來,瞧著荒廢的景象,沒成想裏麵還有一戶人家。


    隊伍沒有多做停留,繼續往山上竹林走去。


    “待會的路不好走,你多注意。”蘇清河站在陸臨身前,抬手擦去他額前的汗珠。


    陸臨配合地俯身,眉眼含笑,“好。”


    “我休息好了……”雲歸下半句,要不還是我來吧,在蘇清河目光緊盯下,咽了迴去。


    雲老太聽從一切安排,眼瞼下垂,眸色複雜。


    她要來的,那便不能再增加麻煩。


    但她是真心想給沈叢上香。


    真正走上竹林後,雲歸才明白蘇清河的眼神,以他的體力確實不如陸臨走得平穩。


    林間並沒有成型的道路,無法預料下一步是平緩還是陡峭,但總體趨勢是向上的。


    蘇清河在一旁密切關注陸臨的狀態,在需要她伸手的地方也絲毫不含糊,掌心力量不輸其他成年人。


    海獺本想幫忙,但看著兩人相互協作的過程,便歇了這份心思,繼續在前麵帶路,盡量選擇好走的那部分。


    符樹被另外一名手下背著。


    整體隊伍的速度,在蘇清河的預期內。


    時間並沒有因此被耽誤。


    踩上最後一個高土坡,麵前出現十幾個墳墓,錯落有致地分布。


    蘇清河解開捆在雲老太與陸臨身上的布條,扶著人站定在泥土上。


    陸臨喘息著調整唿吸,發梢被汗水浸濕,迎上蘇清河的目光時卻是笑著的,微微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蘇清河私下握了握陸臨的手掌,仔細擦去他臉頰上的汗水,從背包中取出一瓶水塞過去。


    不多話,彼此的心意都表現在動作裏。


    蘇清河跨步上前去找海獺,以及他身邊的風水師。


    一行人開始拆卸身上的背包,翻倒出工具整齊擺放好,隨時備用。


    眾人麵色嚴肅,帶著對逝者的敬重。


    符樹仰頭望天,低聲呢喃,“大家,我們要迴家了。”


    皺紋如同歲月鐫刻的溝壑,每一道都蘊藏著迴憶和緬懷,符樹笑著看向墓碑,眼眶中漸漸蓄起淚花。


    根據流程,先進行簡單的祭祀儀式,再進行小心挖掘、整理。


    雲老太也如願給沈叢親手上了一炷香,嘴裏不斷說著感謝的話。


    並留下承諾,搬迴帝都後,定會去寧安縣祭拜沈老太,以表感恩之情。


    “謝謝你們撫養舒兒長大,她生活得快樂就很好。感謝你們,讓她不曾缺失父母之愛,也將清河養得這麽優秀。”


    “無以為報,慚愧啊。”


    “隻要我在,每年都會去祭拜二老。”這一句,是雲歸的承諾。


    微風吹拂過竹林,沙沙作響。


    好似誰在迴應。


    寂靜的林間,隻剩下大家輕微的動作聲,滿懷敬畏之心。


    蘇清河卸下背包,帶上口罩手套,加入整理遺骨的工作當中,眼神始終專注而虔誠。


    十二座墳墓,人群分散在其中,相互配合著。


    事情進展順利。


    原本的烈陽,逐漸被烏雲遮擋,光線暗淡幾分。


    符樹、雲老太在一旁幫忙遞東西,雲歸也加入其中。


    忙碌了幾個小時,終於將十二具遺骨整理完畢,做好標記。


    天色依舊是暗淡的,並沒有風雨欲來的感覺,而是吹拂著清爽的涼風,帶走身上的燥熱。


    走完最後的流程,一行人才開始返迴。


    竹葉拍打的低吟聲散去,眾人身影漸行漸遠,隻剩腳下的野草瘋長,幾個月後連前來的路也不見了。


    專機從最近的機場出發,直達南城。


    雲歸帶著雲老太折返住處,他們要等搬迴帝都時,才能離開。雲老太的身體,難以支撐多次的長途奔波。


    蘇清河、陸臨與符樹,以及十二具遺骨,一同返迴。


    南城機場,已經有不少家屬在等待,還有警隊的迎接隊伍。


    淚水早已蓄滿眼眶,充滿期盼的眼神注視著出口,沉默地述說對親人的無盡思念。


    六月十日,傍晚六點,落地南城。


    戶外的夕陽正好,將道路鋪灑得金燦燦的。


    蘇清河帶著沈叢的屍骨,從另一處通道離開。


    奇睿閣薔薇接手接下來的事宜,跟十一位遺骨的家屬交接。


    場麵催人淚下。


    蘇清河隔得遠,仿佛還能聽清家屬壓抑的哭聲,以及警隊整齊踏響的腳步聲。


    陸臨稍稍落後蘇清河半步,目光柔和,他的眼神仿佛能安撫人心。


    每當蘇清河投來視線,壓抑心間的情緒總能被輕柔地包裹。


    一次又一次,接住蘇清河下墜的心。


    符樹身後,是莊嚴肅穆的一行人,薔薇帶隊,懷著敬畏之心護送。


    一個個名字從口中念出,不再是墓碑上雕刻的化名,而是他們真正的名字。


    每一位都由家屬認領,警隊沿途護送,返迴故土。


    夕陽金光,籠罩在身上,是熟悉的味道與場景。


    淚水滴滴砸落,嗚咽聲飄散在風中。


    符樹闊別已久,重新與家人相認,妻子也已身形佝僂,生出白發。


    一雙手,顫抖地伸向前,撫摸著他的麵部輪廓,真實卻又好似虛假。


    嘴巴張了又張,什麽也說不出來。


    車輛駛離機場,朝寧安縣的方向而去,蘇清河端坐在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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