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春風鎮近來成了風雲際會之地。


    幾家館驛和客棧,皆被大有來頭的客人預訂,全無一間客房空閑。


    鎮子上的人,熱衷於講論來者,都是哪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不獨朝廷的金吾衛大將軍馮玉安來了鎮子。隨他一道來的,還有宮廷資格最老,醫術最精湛的禦醫高迴春。


    靈犀島的陌無極夫婦,隱世多年,重新下界現身。


    甚至連知了山的神農陳煥,也在鎮上現身。


    接連去了幾處農家,觀瞧他們田地裏種的莊稼。


    隻說「長勢喜人」,並未發表意見。


    敖澈迴到東海,將機關城發生的事詳盡稟報給龍王。接龍王令,再度折返,來鎮上襄助蘇夜。


    還有聖火教聖女南蓮,南疆寒毒王宣鶴等人,皆在鎮上現身。


    影不與他人來往,唯獨偏愛極為獨特的小燈籠。


    “我真不是靈寵,沒法與您簽訂靈契。”這已是小燈籠不知第多少次解釋。


    影笑道:


    “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靈寵。”


    “……”小燈籠無奈道,“教主命我去接一個人。此事關係重大,您就別跟著了。”


    “他要你去接誰?”


    “西域沙城,一個名叫烏爾木的神醫。”


    “我聽說過他,醫術確乎精湛。你去吧,別誤了教主的大事。”影心中雖有說不清的異樣感,卻是不會擾亂蘇夜的計劃。


    小燈籠如獲大赦,趕忙身化煙霧,前往西域沙城去接神醫烏爾木。


    時下並非年節,鎮上的明眼人都知道。


    如此多的大人物匯聚於小鎮,皆是為同一件事。


    幫蘇夜出謀劃策,以尋覓塑魂的良方。


    ……


    蘇宅的法陣防護暫時解除。


    金吾衛大將軍馮玉安和洛驚鴻的父親洛玉安,兩人有同名之緣,在寬敞院落中攀談。


    蘇夜和禦醫高迴春坐在樹下石桌旁,清點所有可能派上用場的藥材。


    “生命之種和靈泉,皆是飽含生命力的藥材。以之作為主料,或可有奇效。”高迴春在宮廷做禦醫,凡事求個謹慎安穩,“隻是貧道並不擅長魂係,故而也不敢妄下定論。”


    “生命之種和天啟靈芝,皆是天材地寶。兩者之間,是否會發生衝突?


    如若效用抵消,甚至互相傾軋,縱使我可化解危機,亦會對塑魂不利。”蘇夜向來敢於冒險,唯獨此事,需以全心應對。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蘇教主的擔憂,並非空談。”高迴春麵現難色道,“荒古傳下來的秘方,皆有藥材斤兩,以及烹煮步驟與時限。


    依循古法,便可對症下藥。


    可是這重塑靈魂之事,亙古從未發生,不知其方,材料又極為珍貴……”


    世間萬事之難,莫過於從無到有。


    可能會數次跌落泥潭,趟過荊棘叢生的路,方可找到成功之法。


    然而對洛驚鴻而言,機會隻有一次。


    碎裂的靈魂,一旦未能彌合,便會徹底覆滅。


    經不起半點風險。


    蘇夜陷入沉默。


    他的煉丹術,依照的也是現成的丹方。


    盡管可稱魂係大師,卻是從未有過類似的經驗。


    便如一個盲人,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摸索前進。


    不確定帶來的隱憂,令他心下難安。


    洛驚鴻從屋中緩步行出。


    她穿了一身青色長衫,頭發挽成圓髻,束發的金鳳簪隨著她的走動,羽翼輕微震顫,仿若一隻迷你鳳凰正欲展翅高飛。


    姣好的容顏略施粉黛,如畫中走出的仙子。


    “蘇哥哥,不必為我過於憂心。”洛驚鴻朗聲道,“你在靈犀島收服青龍丹爐的場景,總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跟隨師父學藝的這段時間,我時常在想,是否能配得上你……”


    蘇夜聆聽心聲,知曉洛驚鴻道心穩固,保持靜默,靜聽她的言語。


    “修仙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的壯舉。若是不敢麵對生死,終歸隻能是碌碌之輩。”洛驚鴻澄澈鳳眼凝望蘇夜,其中滿含情誼,


    “如果你注定是光芒萬丈的劍仙,而我隻是個無名之輩,倒不如化作鳳凰。”


    “你當真要冒險嚐試?”高迴春隱約從洛驚鴻身上,看到了胡皇後的幾分影子。


    她有股勁竹般的倔強和堅韌。


    若能塑魂成功,必會脫胎換骨,前途不可限量。


    “常言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蘇哥哥喜歡富貴險中求,我若真是他的良人,有何不敢?”洛驚鴻的眼神,比拜師陌夫人前,多出不容忽視的堅定。


    “勇氣確乎能帶我們穿過風暴,可是塑魂之法,還是容不得有絲毫閃失。”蘇夜反倒成了優柔寡斷者。


    “不知蘇教主,可還願聽老身之言?”馮玉安輕聲開言。


    “馮將軍這是哪兒的話,”蘇夜恭敬道,“若沒您的諸多幫助,我絕無可能走到今天。”


    “老身相信吉人自有天相。”馮玉安道,“有你的魂係造詣,再加如此之多的天材地寶,盡可放手一搏。”


    蘇夜轉頭看向立於身旁的洛驚鴻。


    她尚未開言,隻見院中出現兩團煙霧。


    來者一老一少。


    “教主,我按您的吩咐,把烏爾木神醫帶來了。”小燈籠恭敬複命。


    “烏爾木前輩,別來無恙。”蘇夜看到烏爾木,不由想起沙城往事,“而今正難決斷,望您幫忙出個主意。”


    烏爾木聆聽蘇夜講述,手撫山羊胡,琥珀色的眼眸裏閃爍精光:


    “關於塑魂的醫術,老夫也是全無頭緒。隻是在西域,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什麽傳說?”蘇夜本無心聽,又覺可能與塑魂有關,故而耐下性子,聆聽西域神醫之言。


    “先聖留下的古老預言中提到,龍鳳和鳴之時,天下會重歸太平。如今局勢逐漸明朗,你正是可拯救三千世界的天命之選。


    既然是龍鳳和鳴,想必你的身邊,會有你摯愛的女子。”


    “蘇哥哥,我清楚自身處境。反正已到了這步田地,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若是不幸亡身,倒能了卻這漫長的痛苦。”


    蘇夜還是第一次發現,洛驚鴻有比他更加豁達的心境。


    “我會傾盡全力,助你浴火重生。”他的心神中,不再有絲毫遲疑。


    遙遠的新生,定會在彼岸盛放。


    那因愛意而生出的猶疑,亦因愛意隨風而散。


    若有人能做到塑魂之事。


    那個人,定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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