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皇宮紫宸殿中,子時已過。


    按以前的習慣,皇帝李昊早已就寢入睡,房間頂多也就亮著一盞油燈。


    然而今夜,整個紫宸殿一片燈火通明。皇帝李昊坐在床榻上,倚靠著床頭,閉目沉思,時不時緊鎖的眉頭,讓人看上去顯得有些疲憊。


    身上金黃色的貼身衣物,釋放著帝王的尊貴與霸者氣息。然!自從內侍衛統領黃埔無名跟隨國師去了夫子嶺後,這宮中他不在,皇帝李昊總感覺少了份安全感,就宛如昨日他與徐公公的說話一樣,這人一旦有了依仗,藏了寄托,就少了些底氣。


    近日來,他一直感覺有事發生,從平靜如水的朝政,到胸口的莫名疼痛,再到今夜的思緒不寧,李昊有種感覺,快了,要來的一定會來,或許就在今夜,或許殿內的燈火通明才能叫他看得更為真切……


    果然!寢宮外傳來一片嘈雜聲,李昊緩慢的睜開眼睛,喚了句:“來人!”


    “老奴在!”徐公公答道。


    “殿外何事?如此驚擾?”李昊問道。


    “稟皇上,大皇子李繼在殿外求見!”徐公公雖然說得一臉的平靜,但皇帝李昊還是從他的臉上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他了解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奴才,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飲食起居樣樣都是他伺候著,陪伴的時間久了,也就了解。


    “深夜見朕,為何還如此喧嘩?來了不少大臣吧?”李昊淡淡的說道,沒有絲毫的慌張,表現出了一個王者該有的風範與鎮定。


    徐公公也不詫異,點點頭道:“是!皇上!”


    “那就請大皇子進來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李繼說完,又緩慢的閉上雙眼……


    ……


    而寢宮外大皇子正傲立於眾王公大臣前,無數的火把下,一副冷然的麵孔,眼中盛滿了蕭殺之意,他安靜的看著那緊閉的殿門,身邊的親信戰兵們挾持的內侍衛,生出的動靜仿佛與他無關,他就那麽筆挺的站立著,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良久,他冷冰冰的說道:“太吵了,就讓他們安靜吧!”


    沒有人迴答,隻聽見鋒利的劍身割破了喉嚨的聲音。他沒有迴頭,螻蟻般的生命跌落於地發出“啪”的聲響時,他也隻是皺了皺眉頭,似是在說,這些人太吵了。


    鮮紅的血液瞬間染紅了腳下承載著曆史的青石,沒有人去看這些人一眼,更沒有人會去在乎這幾隻螻蟻的生命。


    當徐公公打開寢宮的大門那一刻,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目光變得冰冷而厭惡,他第一次將眼前的這位皇子從高貴拉入了凡塵,還是凡塵中的畜生。


    於是他開口冷道:“皇上有旨,宣大皇子一人寢宮說話!”


    大皇子李繼抬步就走,身後依舊跟著眾王公大臣,對於徐公公的話他似若未聞,冰冷的臉上布滿了寒霜,一副擋我者死的模樣!


    “大皇子,皇上隻傳你一人說話!”徐公公好意提醒道。


    誰料!李繼頓了下,伸出手一巴掌就摑了過去,“啪”的一聲脆響後,望著用手捂著臉的徐公公,還重重的推開了他,怒道:“狗奴才,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說完一刻也不停留,快步的進了寢宮。


    皇帝李昊睜開眼睛,沒有去看大皇子李繼,看了眼徐公公後,目光變得淩厲起來,他掃過走進來的一群大臣,說道:“司徒,司空,太子,太傅,尚書令,雲麾將軍,都來了?來得這麽齊?這是來逼迫朕退位的吧?”


    眾大臣一聽,突然齊齊跪下,異口同聲的說道:“皇上年邁,心不思朝,太子之位,久而不立,帝國上下,同薦皇子李繼!”


    皇帝李昊一聽,心中自是明了,隻是沒有想到會是今夜?


    轉念一想,不是今夜,又會是那一夜?近身侍衛黃埔無名被國師李淮民要去了夫子嶺?朝綱上下再無一人可信,誰能擋得住他的步伐?


    想到這,李昊倒也釋然,他直視著李繼淡淡的說道:“你的意思?”


    李繼沒有絲毫的迴避,答非所問道:“父皇困了!”


    李繼突然大聲怒道:“知道朕為何不喜歡你嗎?按理太子之位本該是你,然我不喜你的虛偽?要帝王之位就是帝王之位,說得那麽虛偽難不成就不要嗎?”


    說完目光再一次掃過跪著的大臣們怒道:“還有你們?你們這些做成精了的大臣們,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的心思?試圖小人,統統該斬了!”


    李繼忽然冷冷的接過話道:“大勢所趨,順勢而為,隻是傷了父皇心脈而已!”


    “是嗎?說得真夠委婉!如果我不依你呢?”李昊道。


    李繼一聽,心中一冷,當即說道:“我不逼迫父王,兒臣有的是時間,都等了十八年,不在乎這一會兒!”


    說完,找了把凳子坐在李昊的床前,扭過頭道:“我和父皇說說話,你們都出去等候著吧!”


    眾臣子領命一起出了寢宮,待厚重的朱漆大門緊閉,皇帝李昊才起身道:“逆子,你可知道你這樣做帶來的後果?”


    “知道!”李繼答的簡單明了。


    “知道還這麽做?朕就你一個兒子?這江山遲早是要給你的!隻是現在給你,你坐得穩嗎?這滿朝文武,你分得清忠臣逆臣嗎?”


    李繼看著自己的父親,淡淡的說道:“有王權自然就分的清楚!”


    皇帝李昊當即暴怒道:“王權?王權隻會讓你死得更快!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你?你可想過,他們今天能擁護你做了王?以後也能廢了你的王!謀權篡位自古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弑父逼朕更是來得喪了人性,試問除了你許給他們的利益誘人,你真能服眾嗎?”


    “能!”李繼話不多,每次蹦出的字總能把自己的皇帝父親氣得兩眼翻白。


    皇帝李昊突然不怒反笑道:“為何能?”


    “順勢而為!是時候了!父皇!”


    李繼看著此子眼神中的堅定,忽然有種挫敗感,仿佛他說的道理,在這個不孝之子耳中,並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看來今晚他是勢在必得了?可是你真的準備好了做這大唐帝國的一國之王嗎?假如你還能聽得進朕的一席話,交給他又何妨?


    可是,現在看來,朕如果交給了他,隻能親眼看著他毀了帝國!


    於是便道:“順勢而為?”


    “嗯!”


    “何為順勢?那我來問你?朝中大臣誰可用,誰不可用?你主理朝政八年有餘,都看到了什麽?又都做了些什麽?你未能看到天下疾苦,卻沉迷於權利遊戲的宮廷鬥爭中!還順勢而為?何為順勢?天下民心所向,民心所指,而不是幾個王公大臣的貪心!”


    李昊說完一聲長歎,他的腦海中閃過二皇子李政的身影,隻是可惜了……


    李繼聽著這些所謂的大道理,不為所動,嘴中蹦出來句:“父皇說這麽多?不還是舍不得那把龍椅嗎?不管我怎麽做,我終究在您的心中不如他!”


    此言一出,李昊心中忽然一疼?他不知道這心疼是為了眼前的皇子,還是已經不在人世間的二皇子,他盯著李繼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王者之心,要狠,要準,要柔,要冷,有大愛,有大心,心中裝著全天下人。而唯獨不需要虛偽!這一點上你確實不如他!你的心中太不寧靜,自己知道!”


    “可是他死了!”說這話的時候李繼沒有一絲的感情,他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的皇弟,他的出生,一切原本都屬於他的東西,變了!如果不是他的出生,自己怎麽可能還是個皇子的身份?


    所以,他該死!該死!他就不該來到這座皇宮裏,跟自己爭搶這帝王之位的歸屬權!


    “是的!他死了!是被你丟到洛水河裏的!”李昊說道。


    “他身中別山鬼醫劇毒,無人能解,才出此下策,這些父皇不是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不信,我等了你八年!讓你自己跟朕解釋,可是我失望了八年,這是我作為一個普通的父親對你最後的大度!你真就以為朕老糊塗了嗎?你隻要迴答朕一句話,這帝王之位傳給你也罷!”


    李繼頓感腦袋嗡嗡炸響,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原來父皇一直都在懷疑著他,難怪一直都不確定儲君之位!是一隻在等著自己承認嗎?不對!絕不不是!


    於是便說道:“夜深了,父皇身體不適,今晚我勢在必得,就不用提過多的往事了吧?這些留著日後與父皇慢慢敘也不遲!”


    “堂堂帝國皇子,本應是天之驕子,卻懦弱到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你走吧!帶著你的王公大臣走吧,朕當什麽也沒有看見,朕不想見到你!”李昊說得語氣肯定,目光一直直視著大皇子李繼,仿佛要從他的眼中洞穿他的心靈深處。


    他之所以這樣說,還是心存最後的一絲希望。但願此子不會糊塗到真要逼自己退了皇位,新君登基,必然大亂,這樣受苦的又將是大唐帝國的百姓。


    何況月魚國公主來訪大唐的時日將近,難免不會被這些蠢蠢欲動之輩作了文章?


    然而,李繼更深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道理,他今夜的所作所為,已經是大逆不道了,難保自己的父皇當下不追究,過了這危機關頭,就不會再追究了?


    而且,今夜的他勢在必得,夜長夢多的道理他還是能懂,更何況父皇的言語之中,明顯得是在試探自己,他從未對自己放下過防備?想到這裏李繼突然目露兇光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說道:“在父皇的心中,恐怕隻有死去的皇弟才是父皇的兒子吧?而我隻是個過了立的配角而已!他的死與我何幹,你坐擁天下,為何不去滅了別山?”


    李繼剛一說完,突然臉上一疼,重重的挨了皇帝李昊的一個耳光。


    望著眼前的李繼,怒道:“你說滅了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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