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時,馬車慢悠悠往前走。長恆坐在前麵趕著馬,生怕一不小心跌撞,將裏麵公子哄先生的金貴的糕點給弄碎。


    忽略過鬧哄哄的人群,時重霜迴到吉祥居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吉祥居門前已經亮起了朦朧的燈籠。


    踏過青石板路,時重霜提著裝糕點果子的精致木盒一路來到元問渠房中。


    站在門前,才發現屋內並未亮燈,遠遠看到的光亮還是屋簷下搖晃的兩盞燈籠。


    時重霜眉心微蹙,抬手輕輕推開門。


    吱吖


    推門的聲音在寂靜的院子裏顯得格外刺耳。


    時重霜將手上提著的糕點放在桌上,看向裏側的矮榻,元問渠一貫喜歡在上麵躺著等他迴來,而此時這上麵隻淩亂地堆了幾件外袍,發帶也纏在上麵。


    時重霜可以想象先生迴到屋裏後,一邊走一邊將外袍脫下來扔在榻上,然後又胡亂地解了發帶的場景。


    時重霜勾唇笑了笑,轉眸看向屏風後,抬腳輕輕走過去。


    果然,床上厚厚的紗帳已經放了下來,白色的裏衣垂在床沿要掉不掉的。


    時重霜無奈,暑天便算了,眼看著快要深秋,這幾日夜裏也涼了下來,先生喜歡赤著睡覺的習慣還沒改過來。


    時重霜將元問渠的裏衣掛在衣架上,又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掛上去,隨後才轉身輕輕撩開紗帳。


    時重霜手一頓,揚起的唇角倏地繃直。


    “先生?!”時重霜心一瞬間跳快,手掌搭在元問渠沉睡的臉側,摸到一手的冷汗。


    燭台被點燃,搖曳的火光照在元問渠臉上,顯露出他臉上不正常的紅暈。


    元問渠緊閉著雙眼,渾身都在輕微的顫抖,冷汗淋漓。


    時重霜抬起元問渠手腕,率先察看上麵的黑線的情況。


    這道黑線安安穩穩,並未有波動,不是招魂的緣故。


    “嗯……”元問渠喉嚨發出喑啞的悶哼,似乎嘟囔了幾聲,時重霜沒聽清。


    “先生,你說什麽?”時重霜湊近聽。


    “好疼……”


    “先生,哪裏疼?”時重霜問。


    “身上好疼,好多血……”


    時重霜凝眸,以為自己聽錯了,還不待他細聽,元問渠在他懷裏忽然落淚。


    時重霜一愣,近乎遲鈍地看著元問渠臉頰上的淚水,他拇指輕輕擦過,淚水濕潤,微熱,轉而更多的眼淚流下來。


    “先生,先生,別哭……”時重霜近乎手忙腳亂,一邊找帕子擦淚一邊低聲安撫。


    元問渠無聲地落淚,斷斷續續地呢喃:“小霜……小霜……”


    “小霜……”


    “月窺……”


    時重霜抱緊元問渠,從未見過元問渠如此脆弱的神態,他閉著眼似乎深深陷入夢魘,快要哭的哽咽,眉間通紅一片。時重霜看得快要心疼死了,他邊拍著元問渠的背,邊低聲說:“先生,我在,別哭。”


    “……今日給你買了許多你喜歡的果子,前幾日你誇過的,還記得嗎?”


    “快兩天未見了,先生想我了嗎?”


    “我在宮裏很想先生,不知道那夜先生喝酒半夜醒了沒有,後半夜有好好入睡嗎?”


    “今日先生好好吃飯了沒有?這兩日白天又睡了很長時間嗎?”


    ……


    時重霜將元問渠整個人抱在懷裏,一邊安撫地給他順著背,一邊在他耳邊低聲安慰,直到元問渠漸漸平息下來。


    元問渠趴在時重霜身上,唿吸略顯沉重,如果不看他泛紅的臉,完全是一副沉睡的樣子。


    時重霜將手在元問渠頭上摸了摸。


    還好,沒有發熱。


    時重霜心下鬆了一口氣,緩緩將元問渠放平在床上。


    然而時重霜剛一鬆手,元問渠似有所感,不安地抓住時重霜衣袖。


    時重霜一頓,不敢再動,隻能抱著元問渠緩緩躺下。


    隨後又將被褥拉上來,牢牢將元問渠卷成一團,隻露出他還帶著淺淺淚痕的上半張臉。


    大抵是被褥裹得緊,時重霜慢慢將袖子從元問渠手裏抽出來後也沒有不安,反而又將臉往被子裏埋了埋。


    時重霜坐在床沿看了會兒,確定元問渠睡熟過去之後,才輕輕放下紗帳,吹滅了屋內的燭火,關上門叫來戚風。


    戚風不是時重霜手下的人,但不妨礙他能使喚。


    時重霜問:“今日先生都幹什麽了?”


    戚風一愣,道:“今日主子同往常一樣,隻是因為喝了酒比往日起晚了些,用過飯之後就在涼亭待了一兩個時辰,之後去了花房,晌午過後就迴屋寫字去了,似乎午睡了一個時辰……就是晚上沒吃什麽東西,還未等公子您迴來就熄燈睡下了。”


    聽起來似乎完全沒有問題。


    時重霜皺眉,問:“除了這些,今日先生還見了什麽人嗎?”


    戚風想了想,事無巨細道:“今日主子醒來後正巧碰到淨懸,然後拉著他一塊玩了會秋千,之後國師大人似乎是來找四四的,主子直接讓人將國師領了過來,兩人沒說多久主子就喪國師帶著四四離開了,再之後……”


    戚風頓了下。


    時重霜抬眸:“嗯?”


    戚風道:“再之後……主子就讓屬下去處理東街說書的去了,直到未時才迴來。”


    所以這中間有將近兩個時辰的空缺是戚風不知道的。


    時重霜眼神沉了沉:“去問問其他守在這裏的人,我要知道先生在這段時間都幹了什麽。”


    戚風:“是。”


    不過半炷香,戚風就迴來了,隨之也讓時重霜知道了元問渠今日去見了何玉錦。


    管家說元問渠自從見了何玉錦之後,便有些不對勁,連他都看出來元問渠似乎心緒不寧。


    時重霜沒有猶豫,徑直去找了何玉錦。


    彼時何玉錦還沒有睡,正靠在床頭看書。


    見到時重霜進來也沒有太過驚訝,隻隻笑著道:“小時大人,好久不見。”


    時重霜沒工夫和何玉錦多說廢話,開門見山道:“今日你和先生說了什麽?”


    何玉錦揚眉:“許先生沒告訴你?”


    時重霜眉心壓低,心情稱得上是極差,陰沉著臉看向何玉錦。


    何玉錦見時重霜麵色不耐,雖然疑惑他此行為,但也沒有打啞謎,直截了當地說:


    “元成青要殺我,是因為我不小心發現了他偷偷做的事情……不僅牽扯到北秦,更事關西北數萬百姓。”


    .


    作者有話說:


    今天這章提前寫完了,索性早點發布準備睡覺


    大家晚安~


    第136章 先生陪我睡


    “我,我一開始願意幫賢王殿下做事,除了要報複何家,一心想將何玉靖千刀萬剮之外,還有一點原因是元成青可以讓我進入皇宮通過元成昭見到皇後,這樣很大概率就能再見一麵羅衣,雖然她看起來並不想見到我……”


    說到這裏,何玉錦無奈地笑了笑:“不過怎麽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呢?”


    “我之前一直認為元成青做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穩固太子的地位罷了,但後來發現,元成青比我想象的野心要大得多。太子在這場宮宴的死是必然……如果何生環殺不了太子,那麽元成青也不會讓太子活著等宮宴結束。”


    這些時重霜早就清楚,每次遇到元成青那人說話都甚是陰陽怪氣,在他看來著實瘋癲。


    尤其是每次提起先生時那般熟稔的表情,時重霜心底厭惡極了,聽何玉錦又提起元成青,他更是不耐煩。


    時重霜冷聲道:“說重點。”


    何玉錦一哽,隨後咳了聲,麵容嚴肅道:“你知不知道,在這場宮亂中,除了何生環通敵北秦,其實還有一個人,躲在人群之外,與北秦皇帝秦覺秘密往來。”


    時重霜撩起眼皮,神情未變,道:“元成青。”


    “不錯。這場宮亂中,你敢信無論是太子皇後、甚至是何生環的死,其實都在元成青這閑散王爺的掌握之下?”


    何玉錦看著時重霜,還以為他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解釋道:“元成青野心大,他野心大到想做九五之尊!”


    時重霜眸光一閃,摸著自己手上陳舊的扳指轉了轉,繼續聽。


    何玉錦頓了頓,道:“這次宮亂,何生環通敵的那位北秦將軍同樣意圖謀反,故而想借何生環的勢力推翻北秦皇帝,但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了秦覺和元成青的眼裏。”


    “元成青在大梁借刀殺人,既解決了何生環,還解決了太子這個絆腳石,而北秦同樣如此,秦覺此人,很多人服他,但同樣有人心懷不軌,和元成青合作,可以說是百利而無一害,既能讓大梁亂一陣子,還能順理成章地解決自己的心頭大患。”


    時重霜:“這些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說到底何玉錦隻是個商人,如此機密的事情,在此前元問渠的人甚至都沒有探查到,他不信何玉錦有本事可以知道這些。


    “我說是元成青自己拿給我看的你信不信?”何玉錦笑著道。


    時重霜眉頭一動,略有些詫異地看向何玉錦。


    按照元成青平日裏的行事作風,時重霜想了想,又覺得倒是很有可能。


    對於毫無威脅的、已經確定站到自己船上的人,元成青大概率是會笑眯眯地將自己的計劃說給何玉錦的那種人。


    時重霜甚至可以想象在說這件事時元成青笑吟吟又含著陰冷的眼神。


    除此外,何玉錦還告訴了時重霜一件事。


    “眾人都知道皇帝先天不足,但是按照正常的情況下陛下也不該如此虛弱,究其原因,其中有不少是皇後的手筆,目的無外乎想要陛下早死,好讓太子早點登基罷了。”


    何玉錦道:“但皇後已死,我猜這些時日陛下的身體應該沒有什麽好轉吧?你猜現在給陛下下毒的人是誰?”


    自然是元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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