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身體緊繃,手緊緊攥著帕子,看向啟正帝,道:“陛下,如今看來確實另有主謀,今日已經被攪了興致,便將此人押下去,另行處置吧。”


    皇帝卻沒說話,他眼神沉沉地看向下麵蜷縮著的人,說:“抬起頭來。”


    下麵的蜷縮著的人身體明顯地一僵,依然抱著頭蹲在地上。


    “陛下有令,還不速速抬起頭來?!”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道。


    下麵這人身體一顫,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一張和時重霜六七分想象的臉映在在場所有人的眼裏。


    “好像!”


    “怎麽會這麽像?小時大人莫不成還有兄弟?”


    “怎麽可能?”


    “仔細一看還是有出入的,這臉看起來怪怪的……”


    “我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


    郡夫人眼尖,一下就看到他耳後似乎有一層皮翹起來:“你臉上糊了什麽東西?”


    皇帝自然也看出來這不是此人原本的麵容,他擺了擺手,讓人揭下來。


    皇後猛地轉頭,臉色一下白了,她死死盯著下麵不停顫抖的人,眼睜睜看著侍上前將這人糊在臉上的東西撕下來。


    眾人隻看到侍從此人耳後緩緩撕下類似皮膚的東西,但因為側臉被宮侍擋住,一時間並未看清楚。


    但皇帝坐在上方,眼睜睜看著這人原本略有些硬朗的輪廓變得柔和下來,一半熟悉的麵容一閃而過。


    皇帝眼神驟然鋒利,還不待他看清,這人猛地掙紮起來捂著臉就要向外逃走。


    眾人一驚,而一直守在周圍的侍衛更快,一下就將其製服摁趴在地上。


    “大膽!”


    皇帝此時臉色已經徹底變了,他直接起了身,揮手甩開讓想要來攙扶他的皇後,一步步走到趴在地上的人臉前。


    皇帝緩緩蹲下來,抬手將一直試圖將臉埋下去的人硬生生轉過來。


    太子熟悉的側臉一下轉向皇帝。


    元成昭被人摁趴在地上,他卻絲毫不敢出聲,他還不傻,倘若一出聲,便是徹徹底底地在眾人麵前暴露了。


    此時他眼睛赤紅,早已悔不當初,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到了這個地步。


    而皇帝已然暴怒,一把將旁邊的麻袋摁在元成昭頭上。


    “給我將人押下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去!”


    皇帝胸膛劇烈起伏,看也沒看在場的人一眼,甩袖徑直離開這裏。


    皇後急忙跟上,攙扶住啟正帝,喊道:“陛下!”


    皇帝大怒,一把甩開皇後:“滾!”


    隨後又顫著手指了指皇後,硬是沒說半句話便怒火衝天地離開了。


    皇後連忙追上去。


    而留在屋內的眾人則一臉疑惑。


    “陛下這是怎麽了?”


    “為何忽然生這麽大的氣?”


    “我剛剛看到了……那人竟是……”


    不知誰說了句什麽,屋內忽然短暫地寂靜了一瞬。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硬是不敢再說一句話,半個字也不敢妄加非議,站了會見皇帝是不會再迴來了,一個個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如此醜聞,豈是他們能胡亂說的?一不小心就是掉腦袋的事了,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而還跪在中間趙慧敏以及趙安頤早就顫如雨篩,在看到還沒有走的元成青時,才稍稍鬆了口氣。


    沒事的,沒事的……賢王承諾過……


    而另一邊,元問渠依然穩坐在座椅上,這才將放在一邊的茶杯緩緩拿在手裏,慢悠悠品了一口。


    “皇室貢茶,果然不錯。”


    元成青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元問渠麵前,捏著扇子笑道:“許清先生若是喜歡,我那裏還有許多,已經差人去拿了。”


    “那真是多謝賢王割愛。”一道冷淡的聲音響起。


    時重霜看著元成青,說:“先生喜愛收集茶餅,還要勞煩賢王讓人包好才是,萬一碎了便不好了。”


    元成青麵上微笑,拿著扇子的手卻緊了:“小時大人不知,這茶每年可就了了不到十塊茶餅。”


    “是嗎?”時重霜語氣淡然,看著元成青道,“那便不勞殿下破費了,今年夏初我幸得陛下賞賜,先生還記得嗎?這茶咱們也是有的。”


    元問渠:“……是嗎?”


    太多了,他完全不記得。


    時重霜勾唇:“當然。”


    作者有話說:


    第117章 北秦


    原本要在避暑山莊待五日的計劃硬生生兩日便結束了。


    甚至鬧到最後,皇帝再也沒有出麵過,直到離開那日臉色也不佳。


    與此同時,當朝太子身患隱疾的消息不脛而走,轉眼幾日間便傳遍了睢陽城。


    說書先生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名字一換,也不說是誰,就是讓大家都知道了當朝太子有可能不行這件事。


    而太子本人,早已被皇帝親衛秘密押著迴了睢陽,多日來皇後都未曾見上一麵。


    大概是太多人都被太子的事情轉移了視線,倒是讓元問渠沒有受到太多的關注。在元成明元成煜這兩兄弟想要找他時,元問渠早就已經不見了人影。


    元問渠比皇帝一行人早迴吉祥居一日,待聽到睢陽滿是太子的風言風語這個消息時倒沒有多驚訝,隻笑了笑說:“那日混亂,如今朝中多少人都盯著太子一黨呢,這件事傳得如此快,倒也不奇怪了。”


    “朝堂何家獨大,太子是皇後唯一的兒子,地位自然穩固。隻是現如今這局勢或有變化,一來皇後與何生環離心,何生環巴不得要了元成昭的命,在這件事上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更不用說將這件事壓下去。”


    “二來元成昭這幾年空有太子名頭,若是沒有元成青,自身能力實在不值一提,先生以為陛下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如何?”時重霜問道。


    元問渠道:“皇帝即使知道這件事,但關乎皇家顏麵想來也隻會將這件事情壓下去,對於元成昭他心中不滿早就有了,隻是一直沒有找到理由而已,且元成昭背後有何家撐著所以才遲遲沒有動作,但現在不一樣了。”


    時重霜抬眸道:“要讓皇帝知道皇後已經與何生環離隙。”


    元問渠點頭,笑道:“不止這個,單憑這些還不夠,若是要扳倒太子定然需要連皇後也一並除掉才行,虞羅衣進宮這些年一直在皇後身邊做事,改天讓淨懸去見她一麵吧。”


    “好。”


    時重霜眼神沉思,問,“先生,唇亡齒寒,何生環會眼睜睜看著皇後與太子就此淪落嗎?”


    “別人也許不會,但何生環一定會。”


    時重霜:“嗯?”


    元問渠脫了鞋襪窩在軟榻一角,然後看著時重霜拍了拍旁邊示意時重霜坐過來:“曉得嗎?何生環為何一定要自己來做這個皇帝?”


    時重霜眼眸一深:“先生這是得到了什麽消息?”


    元問渠摸著時重霜的手,手指劃過他掌心紋路,悠悠道:“說來,何生環曾經也勉勉強強算是一個良臣,可惜兩代皇帝似乎都‘辜負’了他……”


    ……


    何府。


    “大人,那日我們本想在太子逃走後就將他抓住,實在不承想有人捷足先登。”


    “對方來曆不明,且個個都是練家子,屬下也不好妄動,誰知太子竟然是被突然出現的國師的人給捉住了,甚至當著眾多大臣和他們家眷的麵揭了太子的偽裝,這才有了最近睢陽瘋傳的事。”


    “國師的人?”何生環沉聲問。


    “是,對方拿的令牌連陛下都沒有說什麽,還賜了座。”這人又道,“而且屬下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公子說的那個白發紅袍的人。”


    何生環眼皮耷拉著看不清神情,淡淡道:“既然是國師的人,那就算了吧。”


    “大人?”這人似乎不敢相信何生環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他一直想要殺的人。


    “國師……”何生環手指輕輕敲在桌上,麵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來,隻道,“國師不可小瞧,在我們計劃還沒有完全實現之前,國師包括國師的人都不要輕舉妄動。”


    “……是。”這人心有疑慮,但最終沒有說什麽,想了想,問,“那大人,太子我們還……”


    這人手在脖子處劃了劃。


    何生環冷哼:“如今太子成為眾矢之的,流言蜚語就快壓死他了,太子這件事簡直讓人笑掉大牙!皇帝若是還沒有糊塗,太子就不能留!且看明天吧,朝中那群清高得不行的老頑固唾沫星子還不得淹死他!”


    “皇後……真是好啊。”忽然想起什麽來,何生環語氣陰冷,“皇後一心為他兒子元成昭,可惜自己竟生個這麽個沒用的東西,我之前竟沒有發現她還妄想除掉我。”


    “她果真是忘了,忘了當初自己是怎麽進的宮!又是為什麽進宮!”


    夜深了。


    何府逐漸掛起黃白的燈籠,祠堂外守著的小廝昏昏欲睡,這裏久沒有人來,以至於恍然聽到不遠處逐漸清晰的腳步聲的時候,他差點沒叫出聲來。


    小廝死死捂住嘴,這才看清是什麽人來了。


    他登時渾身一顫,冷汗在背直往後冒:“大,大人。”


    小廝低垂著頭隻看到何生環的衣角,隨後祠堂的門就被關上了,影影綽綽的影子映在窗戶上,什麽聲音也沒有。


    他卻一刻也不敢鬆懈了。


    直到一聲怒吼,緊接著劈裏啪啦的東西似乎被人盡數掃到地上,火光搖曳,小廝心道“又來了”,隨後立即衝進祠堂一把抱住還在發瘋的何生環。


    “大人!大人!公子的牌位還在呢!”


    何生環麵上是少有的憤怒,聽到“牌位”二字,他手裏的燭台一下豎直滑落撲通摔在地上,燭心的火撲閃兩下滅掉了。


    隨後小廝就聽到何生環低聲地嘟囔:“牌位……我兒,老了,差點就忘了……我沒有護住我兒,如今連我孫子都沒有護住!”


    何生環一下撲在供奉著牌位的桌案前,正中間是何玉靖還嶄新的牌位,前麵燃著長明燈,而兩邊分別放著兩個稍顯陳舊的牌位,上麵分別是“愛子何鬆”以及“愛子何柏”。


    這是何生環英年早逝的兩個兒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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